桦，你救了我是吗，是你又救了我一次。

相框上的浮尘已经没有，我知道这是被我的泪水冲刷干净了。床单上，被子上，到处是我的泪水。猛然间，我在床单上发现了一根长发，没错，是桦的。我用颤抖的手把头发捧在手心里面，痛哭……

…………

下雨了，桦的墓碑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

“你看见她对你笑了吗，”何我一起前来的老医生说，“你的解脱，她才会开心起来，否则她在天堂也不会安心。”

桦的遗像在笑，虽然我知道她本来就是喜欢笑的，但这次的笑是会心的，是一种解脱的笑。

“陈大夫，”我说，“她在天堂里面真的会开心吗？”

“你要明白一个问题，”老医生说，“很多时候人的死亡其实是一种解脱，当深爱一个人的时候，当你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对方生命的时候，选择自己解脱，让对方活在这个世界上，对方能够像你这样来她的墓地上献上一束花，对于死者来说，是莫大的幸福，对吧，许正宁。”

我大惑不解，问道：“陈大夫，你还是叫我梁金昆罢了。”

“呵呵，”他笑着说，“梁金昆已经死了，我想我叫你许正宁或许会更合适一点。”

“你们到底采用了什么办法来引导我的，你们又在我的梦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我问道。

“你知道吗，”他说，“癔病患者往往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无法自拔。有的人认为自己五年不吃饭，但实际上他每天都在吃饭，只是强迫自己忘记了曾经吃过饭的事实；有的人以为自己双目失明，他本身也的确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实际上他的视力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是大脑强迫机体关闭了与视觉有关的功能罢了，只要加以引导，他就能重见光明。”

“你是说，我昏迷一年实际上是……”

老医生微笑着，说：“实际上是你不愿意醒来，你想逃避现实，你的大脑关闭了机体的相关功能而已。你宁愿沉浸在那个世界里面，因为在那里你可以看见你的爱人。”

“所以你们杀死了她才让我醒来？那么你们扮演的是……”

“不是这个样子的，年轻人。”他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医生所能做的只有引导，最终战胜病魔的只有靠他自己的力量。但是，也许会有其它的因素……”

“其他因素，是桦吗？”我问道，“是不是她看到我那个样子很痛心，从天堂中赶过来，就是为了再救我一命呢？”

老医生停顿了很久，轻声说：“什么是世界，什么是宇宙，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哪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你现在见到的我未必就是真实的世界，而你内心得那些，未必就只是你的心理活动。也许真的是你的爱人救了你。”

我把手上的那一束花轻轻地放在了桦的墓碑前。

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老医生也沉默，不再说话了。

雨越下越大，已经由我们刚刚过来时淅淅沥沥的小雨转变成倾盆大雨，我从来都不畏惧这样的雨，因为这样的雨通常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天，马上就要晴了。

…………

晚上，我又回到了那个世界。

粉红色的花瓣还在下着，在马路上积下了厚厚的一层东西。不过上面没有脚印――大街上也没有任何怪物。

黑红色的天空，粉红色的建筑都已经倒塌，大街上满是残垣断壁。和倒在路边的怪物们一样，所有能看得见的东西都被一层厚厚的粉色菌丝包裹着。

怪物都不动了，或者是死了。

它们七横八竖地倒在街道上，干瘪身体上的东西伸出来，一定不动。

没有风，所以这些菌丝才不会动。

这个世界已经毫无生气了。

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任何风。

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

我踩着怪物的尸体走啊走，我只想找到我的桦，即使她已经被加油站的爆炸烧成粉末，我也要找到她。

但是，加油站的废墟中什么也没有，只有粉色的东西浮在地上。

我索性躺在马路上仰望天空。

天上的云彩竟然渐渐消散了，而粉红色的东西也不再飘落，我想我至少因该见到太阳或者是月亮。

然而我却看到了桦。

桦的头颅取代了太阳的位置高高地挂在天空上，比太阳大上至少数十倍。两只空洞的眼睛看着整个大地，膨胀的脸上长满了菌丝。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是这个世界已经死了，还是……

我努力想再次醒来……

2008年7月29日星期二1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