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女听他这么一说,抬头瞟了他一眼,笑了笑说:“你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那一个?”说完又嘿儿嘿儿笑了。
章一木也笑了。
又听那妇女道:“俺们这地方儿因一座很有名的寺庙而叫响,故统称为灵乐寺。我们这个村子叫章家,东边是李家,西南还有宋家、刘家,北山后头还有个王家,都是不大的小村子;山下是斋堂镇。你原本就是这儿的人吗!你这是回家了!”
“回家?!”章一木惊道。
自从自己一记事儿,就跟着养父四处漂泊,后来住校上学,直到现在,“家”的这个概念一向很淡,这么突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又莫名其妙地蹦出一个家来,他的心里也就不仅仅只是惊讶而已了?
“别开玩笑了,大婶儿!我从小就没爹没妈,哪儿来的家呀!?您还是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吧!我得赶快回单位去,都好几天没上班了!”章一木以恳求的口吻说道。
“哼!还上什么班?”那妇女从嘴角上发出一丝轻蔑和诡异微笑,然后说道:“别急!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你叫我大婶不对,你应该叫我大姨!”那妇女一边说,一边仍就忙着手里的活计,头也并不抬起来。
章一木对这一个惊异接着一个惊异的对话,感到有些不知所终,纷乱如麻的心里油然升起一丝奇怪的恐惧。
“是吗?为甚么我要叫您大姨?”他更加吃惊地问。
“因为我跟你妈妈,还有你妈妈的妹妹――你姨姨是干姐妹,甚至比亲姐妹还亲,从小儿我们三人是在一个锅里吃饭,一起长大的!我比她们俩大八岁,她们俩几乎是在我背上长大的。所以,你必须得叫我大姨了!”那妇女依然头也不抬地说道。
“那好吧大姨!您说我妈?还有我姨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章一木更加惊奇和困惑地问。
“这话说来话长,不过你会知道的!”大姨道。
“你说的果真是我亲妈?”章一木不相信地又问了一句。
“对呀!”
“还有我亲姨姨!?”
“当然!”大姨回答。
“她们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们!我做梦都想见我妈!我从来没见过她!我不能等了,我现在就要去见她!”章一木大瞪着双眼歇斯底里地吼道。
大姨终于抬起头来,她望了章一木一眼,没有说话,眼圈儿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她往前挪了挪,用一只胳膊把章一木的头揽入怀里,又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摸着章一木的头说:“我可怜的孩子!真让你受苦了!”她抬头想了想,又道:“今天恰好是七月十四,是个好日子,虽然见不到你姨姨,却能见到你妈,好吧!我这就带你去!不过,你要依我三件事!”说完,把章一木轻轻推开,用眼打量着他。
章一木愣愣地点点。
“那好,第一,此去路上,无论遇上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要开口!”
“好!”章一木答道。
“第二,见到你母亲时,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看我的眼色行事!”
“行!”章一木答道。
“第三,时间可能很短,也可能会发生一些变故,但我说走,你必须的走!”
“一定!”章一木答道。
大姨不再作声了,低下头去,手里紧着忙活起来。
章一木对于自己的亲妈,只是在梦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知道谁也不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谁都会有亲妈。
可是自己的亲妈到底在哪儿?长得什么样儿?为甚么要把自己抛弃?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问题,越来越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灵,以至于在他心里不知想了多少回,但只是想想而已,可从来也不敢奢望,此生此世还能见她一面!
而今,这个突然降临身边的谜一样的大姨,就要带他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了,而且还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亲姨姨,是在自己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这不免使他从内心深处涌起的一股,亦苦亦甜的泪水,又一下子模糊了他的视线,而且泪水势不可挡。
大姨看了他一眼,颇为同情地摇了摇头,手下加紧忙活,鞋也很快就做好了。她欠身下了地,从外屋拿进一把旧斧头,就在炕沿上用斧头的背面,把刚刚做好的新鞋的鞋帮和根部轻轻砸了砸,然后递给章一木,说道:“快穿上,咱们走!”
章一木把目光盯了在那把旧斧头上,心里猛然一惊,似乎想起了甚么!可在大姨的催促下,还是转移了注意力。匆匆穿上了那双新鞋,踩了几步,试了试,鞋很合适,也很舒服。他冲大姨笑笑,没说话,算是表示感谢了。
大姨也很快往脖子上围了块头巾,拉起章一木的手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