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堡",这三个飞扬在牌匾上金灿的字体依然庄严而森啸,今日的森译巷内格外的拥挤,不同的江湖面孔此时却携手演绎着共同的角色.祥云吐珠貔貅的藏青大门像一个久困牢笼的狂啸野兽,正张着血朱大口,吞噬着一个个鱼贯而入的笑靥背后掩藏虚伪的灵魂.
一干人等陆续穿过假山绕栋,紫竹恋影,重湖叠韵,风荷花娇.才步至浮云堡的正厅门前,只门梁见上方挂着的竹匾上跋扈地撰舞着"夜醒阁"三字.左右是一幅相衬的对联.放眼望去只见是左边写到"夜赴巫山顶,可甚万载千年不了情",右边却是"醒迷空门处,怎敌半夜三更红尘醉".众人看到此俱是尴尬不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想想也是,吟夜嫠将夜间闺房中最难以启齿之事袒露在众人面前.叫这些个平日里自诩清高的道德君子如何自处.
坐于夜醒阁内的吟夜嫠见到自己早已料想的一幕不禁勾起薄唇的一角,一副超然物外的嘲讽之色在他刀削的五官上尽露无遗.便空中传音道:"小女今日行抓周之礼,难得诸位江湖朋友给浮云堡几分薄面,既然来了,为何不入门呢难道我这浮云堡只有门前的一副对联入得江湖朋友的耳目不成"
众人在门外听到此等讥笑之语,便立即将那尴尬抛出九霄之外,换了一副慷慨激昂的气愤之色,虽然心中还在暗讶吟夜嫠的武学天赋造意已达如斯之高,皆面色如一的走了进来.一些辈份老些的少说也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十年,哪个见到不是敬重有加,何曾听到过此等污损之言语.今日若不是假借祝贺之名,探察地形之实,又何须冒险来此龙潭虎穴之地.心中便对浮云堡又多一层憎恶.一些江湖后辈,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是出生牛犊不怕虎,硬是挣脱身旁老者一只紧拽着自己臂膀的大手,直指着吟夜嫠,激愤的话语也脱口冲了出来.
"吟夜嫠,你这个狠毒阴险恋色的的歹人,我师叔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简直是恬不知耻,将这等污秽糜烂之语写了出来也不怕弄脏了笔墨纸砚..."一阵劲风扫来,少年的话语还没说完,吐出一口鲜血,便直身倒了下去.
虽然在场的不少人在心里都极赞同倒下的少年的话语,再说下去就要为他击掌喝彩了,可看着地上的少年捂着唇口,不可置信地盯着身前,那竟,竟是...半块殷红的...舌!一枚眉如新月的弯刀安静的躺在一名少妇如雪的掌心.猩红的血液在它平滑的表面散发着妖冶的光晕是如此的美艳.似乎那把弯刀天生就饮血而生.这是浮云堡四大护法之一的饮鸩堂堂主怜姬的独门暗器"止渴",素来出刀必见血,无一例外.众人竟纷纷取出手帕悄然的擦着额际的冷汗.
先前那名老者见到此等情景,心中涌起五层澎湃;一层是怪自己临行前不听众劝硬带了少年出来历练,招出此劫.二层是怪少年心性卤莽,不懂收敛内蕴,恐会抱恨终身.三层是怪那怜姬下手太过毒辣,名为让人怜爱,却心如蛇蝎.四层是怪往日里口中常吐捍卫正道节义之人,此时竟无一个出来说名句公道,却只作着明哲保身之事,五又怪自己习艺不精,伤少年的仇家就在眼前,自己却无力为少年报这一刀之仇.只得先行忍耐再见机行事,不然还不知今日是否全身而退.于是强压下悲痛颤抖着双手扶起少年.转身责问道."老朽带门下弟子林休来给贵堡诚心道贺,出现这种事,难道吟堡主不打算给老朽一个解释么"
"清华子定是误会了,既然你清真门不知如何管教出这样的恶徒,竟在鄙堡内大放阕词,那么,鄙人作为东道主自然不介意为清真门清理门户,只是我这堂主下手不知轻重,伤了贵门下弟子.这确是浮云堡做事不馁."转身对一边的怜姬厉声首:"还不快给清华子前辈认错,顺便带那林休去南厢房找李大夫看看."怜姬答了声是便带了林休去了南厢房,众人也皆平静了下来不提.
吟夜嫠看了下时辰差不多了,便看向身旁立着的青蜂堂主腹语道."青蜂,席宴和抓周事谊准备得如何了""回堡主,一切俱以备好,只等主角上场,好戏就可以开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挂在了这名身着青素长袍的男子边.
"朱雀,伏虎,也该你们推波助澜的时候了.""属下告退."吟夜嫠望着一绯一紫两色身影悄然消失.望了望门斐,便站了起身朗声道.
"各位江湖朋友们,美食已经来了,请各位坐下品尝一下我浮云堡的美食."酒过三循,一干人又活跃了起来,开始有人调剀了.似乎刚才的森森冷汗,胆战心惊如片刻前的染血格绒毛毯一样,只是一场虚幻的梦魇.铺就在祥云的青石地砖上的地毯崭新如故.
"堡主,听说一年前堡主的另一位夫人还生了一个公子,怎么今日只给贵千金行抓周之礼而且此刻也不见千金芳踪啊,莫不是堡主不爱儿朗偏爱红装"一翻话借着三分酒意说出来,名则是寻问令千金何时行抓周之礼,实则在探问吟夜嫠是否借女儿周岁之礼之名另有目的.这些江湖人士不都是笨人,虽嘴里吃着,注意力却是凝在耳边.只听到一声明了的笑声传来.
"早就听闻上官家新任家主快人快语,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过闻名呐.也罢,青蜂,传我的话,去雨衾阁把小公子也抱了来.听说渚兄三年前已喜得麟儿,六个月前嫂嫂又身怀六甲,不日就要生产了吧!来来来.今日先不说这些吟某在此先敬各位一杯.哈哈哈!"上官渚听到此不禁手心也湛也一把冷汗.众人听到此便捏了捏僵直的手腕.交谈阔耳.又是一副主客融融的场面.
不一会,一位绯衣女子走了进来,来到吟夜嫠跟前,俯首道:"堡主,小姐到了."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地让在场的众都听得到.众人不禁都朝门帘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粉衣的清盈秀丽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女婴,踏了进来.直行至主座前跪下了."奴婢忘忧拜见堡主."
吟夜嫠说了声"起来吧,抱着月儿随我来",便走了下来.这些小孩的名字虽然不是吟夜嫠取的,但有四位法在,这浮云堡里的大大小小事自然会一一报告给吟夜嫠,当然,这些小孩的名字也不例外.吟月,似乎还不错,心中念着这个名字,不禁又想起这个婴儿的母亲曾经是如何的背叛自己,吟夜嫠俯视着忘忧怀里的可爱面容,这个留着一半背叛者血液的孩子注定了永远也得不到自己的爱.要不是觉得今日你还有点价值.这个抓周之礼根本不会存在.忘忧自然是不知吟夜嫠所思所想.她听到吟夜嫠叫声起来.便低着头应了声是,规矩地跟在了吟夜嫠身后一尺的距离.走到右手第一桌前还没停下.一中年美少妇便起身把吟月抱在了怀里,嘴里念道."这就是月儿吧,长得真像婵儿.老爷,你看.只可惜我们婵儿福薄啊."说着便流下了泪来.慕逐见柳烟云眼圈一红,一行清泪便顺着雪琼的玉颊流了下来,想起昔日里爱穿梭在桃花林中的倩影,不禁也觉眼角苦涩,也只得揽了揽柳烟云的削悄的肩道:"夫人,我们不是在家都说好了么."正准备取出丝帕帮柳烟云擦泪时,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到了柳烟云的脸颊上,摸索着,一个婴儿吐字不清的奶音传了来."坏(外)多(婆)都(不)咕(哭)."众人一听,楞了好一会,还是一旁的忘忧帮着翻译了过来.一时间,江湖上人人都在传浮云堡的千金聪颖绝顶,一岁能语.时为佳话.
而此时,几个人各样几肠.慕家的大人们半是为逝世的人悲伤半是为眼前的孩子欣慰,只有慕云弋心中暗忖的却是云依自小与妹妹感情甚笃,今日怎么没来.而慕家的长子,也就是慕家当家人慕仲的孙子慕月霁此时只有四岁,听到这言语,好奇不已,硬是从柳烟云手中把吟月抢了过来抱在了怀里.只逗着小吟月着."来叫月霁哥哥."谁知小吟月却是叫了声"大(傻)哥哥",像是怕小月霁发现似的,也不给小月霁反应的时间就直搂着小月霁的脖子在小月霁的细嫩的小脸上"叭叭"的一边亲了一口.亲完还呵呵呵地笑.我们的小月霁理所当然的补我们的小吟月给迷惑了,就知道看着小吟月呆楞地傻笑起来."月妹妹亲了我,呵呵,月妹妹亲了我耶..."如此重复着.却不知吟月这一亲牵扯了多少情债!
吟夜嫠看着眼前这样和谐的一家人巧笑妍嘻,突然觉得自己在一边像是多余的,便心里不舒服,口气也跟着生硬起来.厉声地对旁边的忘忧说."吉时已到,还不快抱小姐到内堂去行抓周之礼.""奴婢这就带小姐去"
于是一干人等又去了内堂,此时青蜂也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进来.向吟夜嫠俯首恭敬地道:"堡主,公子已到."对着吟夜嫠腹语了几句.才转身对身后两个丫头喝道:"还不快见过堡主."两丫头一听是堡主,头也不敢抬.双脚一软,就跪了下来,口中还不忘念道:"奴婢朝霞(晚霞)拜见堡主."也不管拜的对不对.吟夜嫠也见怪不怪了,对这种情况.只叫了声"起"便不理了.回过头来对青蜂说了句:"叫吟宿,是吧."青蜂应了声是,青蜂又想起昨夜堡主连夜里问小姐的名字.现在想来真是有种谛笑皆非的感觉,要不是今日的抓周之礼,堡主还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名字,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么.边想着边走到床边对立着的老妈子道:"福妈,可以开始了."
那福妈叫了声好叻,便将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吹了三声布谷鸟的叫声.那些早已埋伏好的乐手听到了暗号,便都个个卖力了吹了起来.一时间表,羌管弄晴,箫鼓乘醉.众人不禁都拍手喊了几声好.约过了半个时辰.那福妈便又如是地吹了三声布谷鸟的叫唤声外面的丝竹之声方止.这福妈既是被青蜂招进浮云堡主持抓周之礼,想也是其中骄楚,最是懂得如何激发人的情绪.行周纳附会之道.只见她对着内堂内一干人行了一礼便迎笑道."各位爷,今日这两个婴孩既是堡主的小姐和公子,将来也必将是人中龙凤,此时不如听我老妈子一言,让小姐和公子一起放于床炕上,看他们如何选择自己的将来,各位意下如何"福妈实则是嫌两个孩子一个一个地行礼太过麻烦,两个一起自然是省事许多,见堂内众人自然是齐声叫好.又对着吟夜嫠俯了俯声身,毕竟人家才是正主,"不知堡主意下如何"吟夜嫠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只有青蜂皱了皱眉,嘴上不说,心里嘀咕着,你都帮我们安排好了还问个屁呀,反对不就等于犯众怒嘛,好你福妈,倒是我青蜂当时小看了你了.敢挑战我们堡主,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哼哼!
得到了吟夜嫠的认可,福妈指挥着忘忧和朝霞把两个孩子都放到床炕上中间的一片宽大的空隙上.只见男孩穿着粉红裤、彩袖袄、兰坎肩,脚穿乡花布袜。女孩则是彩袖袄、红色长裙,腰配一个精致的荷包,脚穿乡花布袜。端的是一双金童玉女.四只迷茫的眼眸无辜地望着满屋陌生的面庞投射而来的好奇眼神,最后定格在各自熟悉的面容上.似乎是见无人来帮自己,又各自望着周围.众人只见周围摆满了物什.有官星印.食神盒.将军盔.串铃(象征行医).鲁班斗.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铲子、勺子(炊具)、剪子、尺子(缝纫用具)、绣线、花样子(刺绣用具)等等不表。
小吟月像是对围在自己身边的东西很感兴趣.便手脚并用地到处爬了起来,鼓着眼睛,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碰碰那个,却都不拿起来,似乎还没找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在众人的疑惑目光下一直爬到摆放较远的官星印前笑嘻嘻地地抱在了怀里.而小吟宿,从头至尾都是坐在那儿没动,像一个旁观者,只是笑看着吟月到处乱跑,直到吟月抱起了官星印,才蹒跚地爬过去笑眯眯地抓起吟月的手不松.众人不解,而福妈却自作聪明地跪了下来."恭喜堡主,小姐和公子都抓的是官星印,将来得入仕途,必是我大胤的风云人物啊."(胤朝明文规定女子可以入士)众人听福妈如此说,诸如此类的话接锺而至.而吟夜嫠只是牵起了唇角望着戏玩着官星印的的娇小笑颜,潋墨的星目里闪耀着算计的光彩.
曲终人散从古至今总是演绎着它对宴会的留恋,而此时,窗纸束冽,银光一闪,"主子小心,"拔剑声,钢铁物器碰撞,电火雷光,风刮过,黑影一闪,女婴的哭声,都在同一瞬间发生了,又结束了.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只见青蜂手上的青铁软剑上留下一条长远的划痕,而吟夜嫠左手腕中的女婴在啼哭,一枚长约一寸来长的银针被夹在了吟夜嫠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一滴诡红的血已经被纯黑的衣襟吮吸了.吟夜嫠仔细地注视着银针侧径的梅花印记.随手塞进了吟月腰间的荷包内,提声对着窗外朗声笑道."绝杀门门主的这份见面礼很得小女的喜爱,可惜却错过了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