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火车,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温润清爽,空气湿度大概是此时北方的三倍。时间是七点三刻,满眼是灯火辉煌霓虹闪烁。回望晶莹剔透的雄伟车站,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
“哎,这儿呢。”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白胖青年在不远处向我们招手。我们走上前去,白胖子报号“钱才多”,将我们让上了他的“澳洲野驴”。澳洲野驴在一个滨河小区门前停下,戴钰和罗云被两个女生接收了去。钱才多调转驴头,野驴呼啸着停在南天建筑设计总院的大门口――一家省级大型国有设计院。
钱才多掏出手机:“喂,郑总啊,咱公司来新人了,你下来接收一下。”
几分钟后,大门里走出一个同样戴着眼镜的白净小生。白净小生脑袋也不大,脖子也不粗,稳重有余目光清澈,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总”,倒象是我的同龄人。我顿时心生感慨:私企确实是藏龙卧虎啊。要是在国企,走出来的肯定是个白发老者,最次也得是个不惑中年。
郑总上了车,一辆小车载着四个男人向大道深处疾驰而去。“嘎――”小车停在一片树林阴翳的小区里面,钱才多卸下我们,随后扬长而去。
我对郑总敬意难泯,上前问候道:“郑总真是年轻有为啊。”
郑总尴尬一笑:“嗨!别听他瞎说,我就是一个打工的,和你们一样。由于我是搞总图设计的,老钱总是这样取笑我。走,我领你们去得得士吃点儿东西。”
依川市的街道灯火通明,道路两旁树木成荫,地面没有丝毫的尘土和垃圾,往来的少男少女也一个个轻灵秀气皮肤白嫩。前面的十字路口有两家快餐店,这边是玛当乔,对面就是得得士。得得士门前的巨大广告牌上有一块巨大的鸡排,鸡排旁边是一个如醉如痴的少女。虽然我不喜欢这种垃圾食品,但看了那少女我也禁不住口水三尺。
八点一刻,店里面除了服务员就是桌椅,突然多了三个东北男人。服务员嗲嗲道:“欢迎光临,需要什么请看一下。”还好,普通说得还挺标准。
我四下观望,突然,一个灰色的毛绒动物飞快地钻进了不远处的角落里。我惊呼道:“好大的老鼠,行动还如此敏捷,真是难得。”
郑总惊疑地转头:“哪儿呢,你眼花了吧,这里怎么可能有老鼠呢。”
我一时惊魂难定:“绝对没错,灰色尖嘴的,细长的尾巴一尺来厂,身子一尺来长,总不会是狗吧。”
郑总半信半疑。郝帅豁然一笑:“老鼠有什么稀奇的,老鼠也有吃饭的权力。”
我不敢苟同:“关键这老鼠也太嚣张了,灯火通明的就敢来吃快餐,要是闭了灯,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郑总似乎仍不认同老鼠横行之说,专心地品尝着美味。郝帅好像饿意凌人,塞得两腮鼓鼓。我吃了几口,便没了什么胃口,三个男人开始往回走。
经过了解,我得知接站的白胖子是公司的专职司机,老总的亲信,只比我大三岁而已。郑总叫郑国风,和郝帅同为朔方人氏。他举手投足之间充满儒雅之风,言谈举止彬彬有礼,步幅频率也像是事先设定好的一样。
“国风兄相当敬业啊,七点多了还在工作呐。”
国风腼腆一笑:“我哪有那么敬业啊,还没到下班时间呢,正好今天你们来,给我解脱了。”
我微微一惊:“什么?你们几点下班?”
国风伸出手指做了一个手势:“正常是9点下班。”
我愣怔片刻:“早5晚9?为什么呢?”
郑总摇头苦笑道:“你说的那是鸡和更夫,咱们早上8点上班,晚上9点下班,因为工作任务实在是太多了。”
此种情况大出我的意料:“有那么多工作任务?有加班费吗?”
“呵呵,你慢慢就明白了。”
我疑惑地看看国风的眼镜片上反射出的两点高光,又看看一直沉默的郝帅,目光随即投向那片扑朔迷离的小区。从远处看去,小区里面只有点点微弱的亮儿,帷幕一般的树荫遮挡着略范青光的楼体,也削弱了天上投下的月光。
“等一下,你们是哪里的?”一个胸前挂着巨大翡翠佛坠,身穿娇衫的男人突然出现,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国风上前一步:“是我,这两个是我们公司新来的。”
“哦――又来了两个新人,是刚才那小车拉来的吧。”男人不住地打量我们,“好,进去吧。”
我有些好奇:“这小区的看门人挺前卫,整的跟个老板似的,还挺负责任的。”
“那是,这儿管得严,哪儿像咱们那儿的小区,跟市场似的随便进。”
“呱――呱――”黑暗之中传来阵阵蛙鸣,给这幽静的小区增添了几分生机。绿地中央的水池中映着被树荫遮挡的半残的皎洁的明月,整个小区彷佛静谧的田园夜色画卷。
公司安排的住处是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虽然看来有些年月,但基本样貌并未改变,各种设备也算齐全。除了没有我家干净以外,其他的感觉都要舒服一些,也许人总是对新鲜事物有着特别的厚爱吧。
这时,一间屋子里走出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毛线裤的裤裆明显比允许值大了许多。郑总上前一步,说:“这位是丁工,咱们结构组的老专家。”我赶紧满心钦佩地上前,握住丁工的大手。丁工的手虽有些颤抖,但依旧有力。
丁工拍了拍我的肩膀,呵呵笑道:“好,又来了两个小伙子。”
三间房间还有一间空着,那就是我和郝帅的新家。房间有三张床、一个柜子,已经挤得没了什么地方。我疲倦已极,倒下睡了过去……我醒来,感觉浑身有些僵硬。郝帅睡得正香,我看看时间,轻声说:“快到点了,起来吧。”郝帅睁开眼睛,穿好衣服,点上一根蔓莎香烟,向卫生间走去。
我躺在被窝儿里懒得动,努力思索自己为何这么僵硬:此时北方还在取暖期内,有暖气向人体提供热量;南方没有暖气,我向屋子提供热量,一下子被吸成了透心凉……郝帅走了进来,我说:“你睡得冷吗?”
“不冷,我有电热毯。南方这时候正湿冷,冷不丁来了会不适应。”
“哦,你还挺在行的呢。”
“走南闯北的,有备无患嘛。”
我对郝帅的佩服瞬间从五体投地升级到鸡犬升天,直怪自己太笨。先前我也曾去过深圳,那的情况也是一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梳洗打扮完毕,国风领着我们出了家门。看门人看到我们出来,热情地打招呼,目送我们直到道路拐弯处。拐入直道,路旁立着的一个指示牌引起了我的注意,“白桦路”。一股悲伤倏忽涌上我的心头:那年那月那故人,从此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