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基建处？”倪思源问。

“不，基建处的事办完了。我现在是专门来接你的，车就在你的楼下，白色宝马，车号3637。”江大坤热情不减，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

人家专门来请他，车就停在楼下，倪思源不好再推辞了，放下电话，把刚才翻过没有用的简报丢一边，有用的放在办公桌上，用台历压着，准备回来继续干，挟起采访包，出了办公室。

看到倪思源出了办公大楼，江大坤从宝马车里钻了出来，做了一个恭请的姿势，把倪思源请上了前边的座位，关好车门，复又回了司机位，驾车出了银都局机关的大门。

江大坤和上午完全变了一个样，现在，他上身穿一件深红色的大尖领西装，佩一条银灰色的金利来领带，下穿一条乳白色休闲裤，脚蹬一双油光锃亮花花公子牌黑皮鞋，风流倜傥，气宇不凡，上午，那一副白面书生的气质一点也没有了，宝马车一驾，立时有了一种腕儿款爷的派头，人啊，变得真快。

宝马车走上了银都市的五一大道，江大坤转过眼来，问道：“倪记者，你说去哪？”

“到你办公室去看看？”倪思源不知底细，试探地说。

“哎，办公室哪是说话的地方，而且，我们单位又不在j省，办公室是租的，太寒酸。”江大坤道。

“那到哪里去？”倪思源问。

“到绿岛，怎么样？”江大坤征询道。

“绿岛？”倪思源愣了一下。

“对呀，绿岛的服务还是不错的，在银都也算一流，喝茶、吃饭、唱歌、跳舞，还有其他活动，随你挑。”江大坤热情地介绍道，根本没有看到倪思源刚才的举动。

“不是采访你吗？”倪思源还有些犹豫。

“边吃边谈嘛，两不误。”江大坤两手抓住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前方，一边开车一边道。

看来，江大坤确实还很豪爽，倪思源同意了。

宝马调头，向市中心的绿岛娱乐城开去，江大坤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倪记者，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事？”

“不知道，捡了钱吧，看你这样高兴的样子。”倪思源打趣道。

江大坤高兴地说，“不是，我动用我的情报系统，对你进行了密集调查。”

“喔，”倪思源这时发现，江大坤一点也不口吃了，但他自己还是放慢了语速，问道：“你调查的结果如何？”

“结――结果证明，你――你是一个很正直，有正义感，有事业心，很值得打交道的人。”江大坤的语速也放慢了下来。

倪思源不动声色地问：“谁说的？给我灌米汤吧？”

江大坤不急了，说话也不结巴了，慢慢道：“这你就甭管了。我现在所从事的工作，需要有广泛的信息来源，而要有广泛的信息来源，就必须有广泛的信息载体。通过这些载体，我认识了你。”

倪思源笑了：“你是国家安全部的？”

“哈哈，国家安全部那倒不是，我是最怕记者了，曾经上过记者几次当，所以我就特别小心记者。”江大坤坦承道。

“怪不得上午你一见我就要走，原来是怕上我的当，现在你不怕我了？了解我了？”倪思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我现在不怕了，只要你乐意，我可以跟你交朋友了，今天，我可以陪你一个晚上，你愿谈什么，我就谈什么？我就想交你这个朋友，真的。”江大坤情真意切。

宝马车拐了一个大弯，很快就到了绿岛娱乐城，这个时候，娱乐城还没有进入营业的高峰时段，江大坤很快就找到了泊车位，两人走下汽车，江大坤带着倪思源直接往迎宾门走去。

两位迎宾小姐一左一右站在大门旁，其中有一个仿佛认识江大坤，见江大坤大步走过来，主动迎了上来：“先生，是吃饭、喝茶、听歌，还是洗桑拿？”

江大坤回头望了倪思源一眼，未等思源说话，便自作主张道：“先喝茶吧？”

迎宾小姐会意地笑了一下，立即把他俩带进了二楼偏僻的一个小咖啡厅，房子只能坐两个人，里面的摆设也不很豪华，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放了一支玫瑰花。两人刚刚坐定，服务员小姐就端来了两杯咖啡，一盘方糖，江大坤拿起小勺，先给倪思源放了两块，又给自己放进两块，一边搅动，一边说：“倪记者，怎么样？这里的环境还可以吧？”

倪思源笑笑，未置可否，银都市工业并不是很发达，但“三产”发展却很快，有人说，银都市是一个畸性消费形城市，夜总会、歌舞厅、洗脚城遍地都是。平时，倪思源很少到这种场所，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总认为这样的地方藏污纳垢，不是很干净的地方。有时出于应付，也陪着客人或被人陪着去过几家歌舞厅，看到的基本都是大同小异，但到绿岛娱乐城还是第一次来。

倪思源知道，绿岛娱乐城是省里一位领导的儿子挑头经营的，规模宏大，装修豪华，消费层次也很高，除了有歌厅、舞厅、美容室、按摩院、洗浴中心，还有健身房、桑拿室、保龄球馆、麻将馆、桌球室，据说，还有暗藏的红灯区，红灯区有绿色通道，银都市的公安都奈何不了，江大坤把自己拉到这里，当然是为了显示他交朋友的诚意了。

果然，倪思源还没有吱声，江大坤就一语道出个中缘由：“你是牛处长介绍的，又是陈局长的客人，我当然不能怠慢啊，今晚，你想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你想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其他问题不用你考虑。”

“你常到这个地方来吗？”倪思源随口问道。

“也不常来，不过，生意场上跑，没有办法啊，三教九流都得交啊！”到了这样的地方，江大坤一点也不口吃了。

“你是学总体设计的，丢了专业，不后悔吗？”倪思源问。

“后悔什么？倪记者，你的观念跟不上形势了，现在还讲什么专业啊，有钱就有专业，论文都是买来的，告诉你，我现在外面跑，当然辛苦一点，劳心一点，但我现在干一年，比坐10年办公室还强，我不后悔呀，这是跟你说实话，对陈局长的客人我不会说假话。”江大坤品了一口咖啡，十分惬意地说。

他见倪思源坐在那里，只顾听他讲话，不吃点心也不品咖啡，便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提醒道：“倪记者，咖啡要趁热喝，这是这里的老板专门推荐的，很管用的，呆会你就知道了。”江大坤一边说，一边眨巴了几下眼，神秘地笑了笑。

倪思源端起杯子，用小勺搅了搅，慢慢品尝了一口，确实感到这咖啡的味道不一般，倪思源以前喝咖啡，很少加糖，他认为，咖啡本来就是苦的，苦才提神，加糖就失去咖啡本来的风味了，可今天江大坤给他加了两块糖，喝起来仍然还是苦苦的，苦中还带涩，倪思源确实还没喝过，这种咖啡是哪里出产的？味道为什么这样浓？倪思源很想问问，但又不好多说，怕江大坤说他少见多怪。

“怎么样，这咖啡味道如何？”江大坤随意一问，见倪思源皱了一下眉，又赶紧解释说：“没事的，你放心。”

倪思源没吱声，江大坤又自顾自地道：“说实在的，在我认识交往的这些朋友中，我最佩服的还是你们的陈局长。”

“喔。”倪思源来了兴趣，在银都局，人们对陈六湖的评价千千万万，可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江大坤这样由衷地评介陈六湖，倪思源倒还是第一次听到，倪思源略为思考了一下，颇感兴趣地问道：“你这么佩服陈局长？”

“是啊！”江大坤毫不掩饰自己对陈六湖的敬佩之情，继续夸耀道：“陈局长可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企业家，他如果是生在西方，早就是亿万富翁了，可惜啊，他生在了中国。”

“为什么？”倪思源有些不解。

江大坤拿起小勺，往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一块方糖，一边搅拌一边说：“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这些年，他为银都局的发展做了多少贡献，银都局以前有多少名声啊，他上来以后，左一个金马奖，右一个金球奖，银都局的效益翻了好几番，现在全国都知名。”

“那也不尽然，银都局这几年生产一线的职工就很少加工资，职工意见大着呢！”倪思源也实话实说。

“加工资？银都局还加工资？我们工资都没得发了呢？谁还给你加工资？设计院也是一个局级单位，我们院长跟陈局长是一个级别，可我们院长只领导两千多号人，现在也是支离破碎，我老婆就下岗了，银都局有10多万人，他们哪一个过得不潇洒？我们院长要是有陈局长四分之一的本事就好了。”江大坤放下小勺，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十分惬意地说。

倪思源点了点头，对江大坤的话好像并不太过瘾，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还能把话说得更具体点吗？”

“具体点？还要我说具体点？”江大坤一愣，两眼直直地盯着倪思源，隔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好，你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再说具体点。就说这次北银铁路工程招投标吧，如果要摆在我们设计院，早就开锅了，可在银都局，一切都静悄悄的，陈局长手里拿有200多张条子，有省里的，部里的，都被他摆平了，谁也没有意见，谁都还感谢他，谁都说他尽了力，这就不简单吧，倪记者，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么高明的企业家，我以前还真没见过！”

倪思源又插问一句：“你们设计院也感谢他？”

“当然啦！我们院长都没想到，可他想到了，就一句话，不，一句话都不用，就改一个字，我们就净赚三千万，三千万啊！倪记者，我这两年反正是不怕没活干了，也不怕没饭吃了。”江大坤由衷地赞叹道。

“改一个什么字啊？”倪思源问。

江大坤说：“3改8。”

“什么3改8？”倪思源仍然没弄明白。

江大坤说到兴头上了，干脆来了一个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参加这次招投标的秘密都捅了出来：“我们承包的不是第8标段吗，第8标段里有一段大填方，设计院原设计路堤填高3米，陈局长现场踏勘后，一下提高到了8米，这一提，线路平整了，标准提高了，我们的工作量也增加了，就改一个字，真是一字值万金啊！不对，这个8字值3000万金。”

“可工程造价也加大了啊！”倪思源感叹道。

江大坤又啜了一口咖啡，道：“这你就不懂了，从短期来看，工程造价是加大了，可是，从长远来看，这个钱就花得值，工程标准提高了，线路就平整了，坡度减少了，铁路峻工验收投入运营后，火车跑起来，即安全又舒适，能耗也会降低，时间一长，3000万还怕回不来吗？况且，这个钱，也不用银都局出，是j省和铁道部两家出，国家出钱，使用单位都受益，何乐而不为呢？其实，这也就是一个设计理念的问题，我们院长的眼光就没有陈局长的远，陈局长这一着，既为银都局提高了线路标准，又解决了我们任务不足的问题，建设、设计和施工单位三赢，多好啊！”

从表面上看，江大坤的话确实也有些道理，但国家的投入产出政策，铁路新线的设计原则，企业的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就这么简单吗？倪思源似还有话要说。江大坤却拉了他一把，道：“倪记者，即来之，则安之，干脆放松放松吧，去做一个按摩吧，这里的按摩有韵味，女孩子都漂亮”。

谈到漂亮女孩子，江大坤又眉飞色舞起来，口吃的毛病一点也没有了，不管倪思源同意不同意，拉起他就上了五楼。

一名领班迎面走了过来，江大坤小声问：“有人吗？”

“江总，等着你呢！”领班小声说，显然，他也认识江大坤，俩人跟着领班拐了几个弯，来到了最西头的两间套房前，江大坤停住脚，转过身对倪思源小声道：“你进去，这里小姐是新来的，你想怎么玩都可以，高兴就行，其它的一切不用你管了。”

“这……”

倪思源一语未完，就被江大坤一把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