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出击岭南站
上午九时,工作组一行十人乘一辆面包车准时出发,副局长张健因为临时接到一个通知到省里开会,工作组组长就由运输处处长梁希皮代理,货装处副处长李锦松,调度所副主任周子平任副组长,此外,还有局多经办、企管办、总工程师室、科委办等部门各派一位负责人参加。倪思源算这十人中的一员,但不算工作组成员,工作组9位成员,各管一方,各有侧重,现场办公,都要代表所在部门表态说话,而且也都是本部门的行家理手。
昨天受到了陈局长的公开批评,今天又要出任工作组的代组长,受命于危难之际,还要带“罪”立功,梁希皮一个人要扮演两个人的角色,确实有点别扭,一大早,他就到了办公室,亲自到机关汽车队联系好汽车,吩咐司机把汽车停在了大门口,又逐个办公室打电话,通知工作组人员上车,看到倪思源背着采访包走出了大楼,梁希皮又主动迎上去,伸手要帮倪思源“拎包”,被倪思源一把挡住了:“岂敢岂敢,梁处长,应该是我帮你拎包,怎么敢劳驾你呢?”
“你是天子身边来的人,当然是我帮你拎啊。”梁希皮有些憔悴,眼圈发黑,但仍不失幽默。
倪思源用双手护着包,坚决不让梁希皮把包接过去,他知道梁希皮这个差事比较难做,应该体谅他,便想到宽慰他几句:“梁处长,您别客气,这次跟你走,我一切行动听指挥,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行不行?”
梁希皮一脸恭谦,脸上堆满微笑,道:“我不敢指挥大记者,只是想请你去当个见证,我们确实按部里的批示办了,你这次去,给我们反馈反馈情况就可以了。”
“没错,倪记说得对,我们一切听梁组长的。梁组长挥手我们前进。”已经坐进面包车里的几位工作组成员听到倪思源表态,也一起跟着起哄:“组长咋说,我们咋干。”
一个说:“组长让我们上刀山,我们不下火海;组长让我们下火海,我们不上刀山。”
有人附和道:“组长指东,我们不向西,组长指北,我们不向南!”
梁希皮不自在,连声道:“大家不要这么说,这次不是听我的,是听陈局长的,陈局长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没错,老梁,你听陈局长的,我们听你的,”货装处副处长李锦松也跟着道。
“在我们眼里,你就是陈局长。”调度所副主任周子平也补上一句。
车里又有人附和:“梁处长,你把弟兄们的生活安排好就行了,跑腿打杂的事,交给我们,弟兄们保证不会给你塌场。”
刘一道:“我们早就想跟梁处出来搞工作组了,过去一直没机会,今天终于逮着机会了,梁处长最关心下属了,我们这次有个好组长,工作一定干得好,大伙说,是不是?”
“是!”大家齐声回答。果然,行办秘书刘一的马屁拍得最好。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越发把梁希皮搞得不好意思了,自嘲道:“我是什么大处长啊,一个受气包,运输处就是找气受,有计划没车皮要受气,有车皮没计划也要受气,完不成任务要受气,超轴了也要受气,省里受气,市里受气,还受货主和司机的气,上面压,下面顶,谁不高兴都要骂我几声‘娘希皮’,哪像你们,嘴巴大,油水多,多威风,多自在!”
“不对呀,梁处长,你好像是对部省批示有意见,你思想还没通啊?你的思想不转弯,如何领导我们干?”有人打趣了。
“我有几个胆,敢对部省批示有意见?我就是替罪羊,你们各位比我都明白,我还能说什么?”梁希皮好像又满肚子苦水没处倒,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面对大家的调侃,一下没了招架之力。
“你梁处长怎么是替罪羊?你是替罪羊?那我们是什么?你是狼,你是披着羊皮的狼啊!”又有人又打趣道。
“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喧闹。
面包车驶出银都城,沿着高速公路,直往岭南方向驶去。
j省三面环山,一面临湖,它的地形地貌就像一个巨大的马蹄形,东西南三面都是高山峻岭,蕴藏着丰富的煤、铁、锌、铅等矿藏资源,西南部山区人口相对较少,经济发展比较薄弱,交通也不发达。而地处北部平原的临湖地区,相对海拨高度只有100米,农、牧、渔业经济相对发达,是j省的重要粮仓,因为这一片地域水源充足,交通也比较发达,最近几年,j省进行了重点开发,兴建了一批农产品深加工企业和几个大型热电厂。
而岭南地区则蕴藏了大量的煤炭、石膏、稀士、铁矿石等矿产资源,是j省重要的制造业中心和能源工业基地。正因为有这些特点,在j省,就形成了一个和全国交通运输行业格局不一样的新问题,就全国范围来讲,铁路运输历来是讲北煤南运,南粮北调,而就j省来说,又确实存在着南煤北运、北粮南调的问题,这与国家的基本运输格局相对立。
当然,j省所产的煤炭并不能全部满足本省的需要,还有一部分需要从山西、河北、河南等产煤大省调入,就总体上讲,也还是北煤南运的格局,但北煤一旦供应不上,南煤就必须要充分保证,而j省南部公路交通不畅,水路更是无法开通,运煤的重大责任几乎全部压到了铁路上,银都局管内几条重要干线基本上就变成了省内的运煤线。
去冬今春,j省遭受了近百年来没有发生过的大旱,水库干裂,江河断流,水力发电基本停止,有的水力发电厂连自身的正常运转都难以维继,为保证全省人民的生产生活用电,j省的电网基本上是靠几大火力发电厂撑着,每一个火力发电厂都处在满发状态,煤炭耗费量巨大,北煤又因为种种原因接济不上,一时间,电煤运输就成了压在省市领导头上的一大心结,正在这个时候,岭南车站又上演了一个星期停装电煤的闹剧,终于导致地方有关部门的激烈反弹,把这个问题捅到了北京。
工作组的职责,首先是协助岭南车站尽快采取一切措施,抢运电煤,排除j省拉闸限电是铁路运输不力的原因,其次是要弄清楚岭南车站一个星期停装电煤的主要原因并要分析责任,还要根据责任人所犯错误的基本事实,责任大小,情节轻重,提出初步处理意见,给省部领导一个交待,并证实银都局落实上级的指示是雷厉风行,严肃认真的。
面包车还在行进中,梁希皮就开始布置任务了:“各位,我们这次到岭南去,有两项重要任务,一个重要任务是协助岭南车站采取有力措施,抢运电煤,抢运量要尽快达到省部的要求,不能让j省把拉闸限电的责任推到铁路的身上,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搞清岭南站停运电煤的主要原因,写出报告,分别报部省领导,这两个任务都很重要,也很压头,抢运的问题运输处昨天就做了安排,从各个口子排了一些空车支援岭南了,估计问题不会太大了,现在棘手的问题就是找原因,找出来的原因既要让部省领导认可,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了,我们找出来的原因领导不认可当然不行,可说得太满了又会给我们今后的工作造成被动,希望大家一定要把握好分寸,拜托各位了。”
梁希皮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想听听大家的反应,见没有人提出异议,又继续布置道:“到了岭南以后,我们先找地方住下,吃完中饭后我们就分头行动,我和李处长、周主任找站里领导谈,多经办的刘主任去找多经公司谈,企管办的李工去找货运车间谈,特别是要找到货运计划员谈一谈,岭南站的货运计划管很多事,运煤计划首先要通过他们,看煤矿上半年报没报计划,如果他们没有报或者是少报了,我们的责任就小多了,总工程师室的张工、办公室的刘秘书就去了解装卸作业所,大家了解清楚了,晚上再碰头,今天就把初步情况搞出来,行不行?”
面包车里,一下变得安静起来,没有人说行,也没有人说不行,一辆车里没有一个人发表意见,这些人刚才好像根本就没有听梁希皮的,大家都不说,梁希皮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其实,这车上10个人,除了倪思源一人外,谁都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工作组,大家都有多次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把车上10个人全换了,再来一拔,也只能这么干,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事情捅天了,没办法挽回了,上面批示下来,下面就得落实,落实的方式不外乎有两种,一种是把上面的批示再批下去,再由下面的部门把批示批到更下面去,一直批到不能再批了,问题就算解决了,还有一种办法,有的问题不好层层作批示,局里会迅速组织工作组或者叫调查组,深入到责任单位去调查,先把要向上报告的原因搞清楚,再把整改措施制定出来,快速传到上面去,表示本部门落实上面的精神雷厉风行,不管整改的效果如何,态度起码是好的,这一点很重要,不然,上面不放心,老是挂在心头,你还整改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蹦出一件事来,搞你个雪上加霜。
要解决这类棘手问题,首要一点,就是要把上面先“摆平”了,把上面“摆平”了,下面的工作才好落实,最终也才能把下面的事情“摆平”。当然,跟上面汇报,分析原因,查找问题,必须“主观”“客观”一起讲,这里的“学问”也大得很,原因找得太准了,问题挖得太深,上面震怒了,越发不高兴,批示再下来,要另起炉灶,重新调查。到了那个时候,非搞得人仰马翻不可。
当然,这不是好办法,但是,如果原因找得太浅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应付,领导也会不满意,怎么原因就这么简单?这不是糊弄我们吗?通不过,还得重新补火,妙处就在于把握好“分寸”,最好领导能想到什么,原因就能找到什么,能找到领导的心坎上,这个事情就好办了,说不定领导一高兴,批评还会变成“表扬”,坏事就变成好事了。
以前,银都局这类工作组,一般由局机关相关部、处、室副职带队,协助调查的部门派个科长副科长或者科员什么的就可以了,一般不会派部门正职,更不会有局领导亲自带队,这一次,可以看得出,陈六湖确实是动真格了,不仅派出了主管运输的副局长带队,各处室来的人起码也是副处长、副部长或者是副主任,就是没来副处长副部长或副主任的,也都来了高工和科长以上负责人,工作组的规格一下就提高了。
不过,现在责任单位也都猴精了,他有真假原因几十条摆在那儿,你来的是哪一级领导,他就能给你找哪一条原因,你能解决什么问题,他就可以给你汇报什么问题,你拉什么屎他就给你递什么盆,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也叫你来我往,皆大欢喜,这就是时下责任单位查找问题的辩证法,车上几位“钦差大臣”,哪个对这一套不运用自如,了然于心啊!
“倪记者,你看这样行不行!”梁希皮看工作组各位都没有反应,便把头转过来,又征求倪思源的意见道。
“听你的。”倪思源十分客气。
众人一听扯到倪思源,又来了兴趣:“对了,梁处长,你把倪记者安排在哪个组,说给我们听听啊。”
“倪记者是夜猫子啊,晚上睡不着的,你怎么安排他的夜生活?”
“是啊,梁处,我们不能白天晚上连轴转吧,有张也要有驰,白天我们找了原因,晚上怎么办啊?”
“听说岭南站‘三打哈’玩得厉害,有的人一个晚上就赢几万块,李富贵钱多,今天要他出点血。”有人提议。
“打‘哈’不能跟钱焘寿打,他鬼精,只赢不输。”有人又出主意。
“梁处长来了,他还敢赢?他不出血?就把他杀了,管他是钱焘寿,还是‘钱到手’。”
“哈哈哈哈!”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工作组下去打牌,你不是明摆着要赢人家的钱嘛,影响不好。”有人不同意。
“什么影响不好,工作组就不是人?兴他们玩,我们就不能玩?他们玩一方(一万),我们玩一张(一百)还不行吗?”有人不服气。
看到有人要干仗了,梁希皮开始打圆场了:“弟兄们,要炒棚吗?倪记者可是代表部里来检查我们工作的,他都没提要求,你们倒叫起来了,像话吗?”
可就是有人不卖他的帐,开玩笑的劲头更足了:“你以为倪记者是不给你提要求啊,人家是看你懂不懂味,你请人家来帮忙,一点表示都没有?你得罪我们无所谓,得罪了倪记者,看你怎么回去交差?”
“梁处长,又不要你掏钱,到了岭南站,你只要一个眼色就搞定了,何必这样抠门呢?”有人直言道。
“听说你还有个小姨子在岭南站当货运员,你要李高工到货运车间去,是不是另有安排啊?”
“……”梁希皮脸上有些不好看了,但没发作。
“梁处长,你小姨子长得漂亮吗?”
“怪不得你处处照顾岭南站,原来是这里有小姨子啊!”
“你不会扔下我们不管,自己带小姨子去打‘哈’吧?”
“今晚两个项目,一个由梁处长的小姨子陪跳舞,一个由李富贵陪打‘哈’,谁也不能落跑,各取所需,二者选一。”有人大声宣布纪律,故弄玄虚。
“可梁处长不会跳舞,只会打‘哈’,怎么办?”有人问。
“那就打哈嘛,打就打饱!”有人答。
“他把小姨子打饱了,回去怎么跟老伴交待啊?”有人又问。
“哈哈哈哈……”
“你们这帮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梁希皮终于不高兴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一路说笑,汽车很快就到了岭南车站,之所以取名岭南车站,顾名思义,当然是岭的南面了,也就是j省的南部山区,这里是j省的煤都,方圆二百多平方公里的区域内,聚集了j省龙江、区水、向韶三大矿务局,煤炭开采量每年高达3000多万吨,95%以上都需要外运,外运份额铁路独占了八成以上,只有不到两成的煤炭靠公路用汽车运输。
岭南车站,实际上就是一个煤炭专运站,岭南站的客运量不大,一年发送旅客也就十多万人,而且,这十多万旅客中,来三个矿务局采购煤炭的生意人以及三大矿务局的职工家属又占了八成以上,因此,有人曾经戏言,岭南站应该改名为煤炭站。因为这里除了挖煤、卖煤、买煤和运煤的人外,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运了。
可就是这个煤炭站,一年完成的货物发送吨占了整个银都局货物发送吨的70%以上,完成的运输收入也占整个银都局货运收入的50%以上,岭南站完成任务的好坏,直接关系到整个银都局完成任务的好坏。也就是说,岭南站运出的煤越多,岭南站的效益就越好,银都局也就能向部里多清算一点收入回来。
可近两年来,在岭南站周围山区又发现了大量的石膏矿,石膏矿是一种碳酸钙,是制造水泥的重要原料,这些年,国家基建规模一扩再扩,水泥更是供不应求,这里生产的碳酸钙品位又比较高,杂质少,各大水泥厂都趋之若骛,纷纷购买这里的石膏,沿海一些大型水泥厂因为本地生产的石膏少,也把采购的重点投向了这里,于是,短短几年,这里的石膏开采量便突飞猛进,几乎是按几何级数的增长速度往上翻番。
石膏开采量大了,运输能力不足又成了一大制约因素,岭南这个地方山高坡陡,公路运输十分不便,靠汽车运输根本解决不了大问题,只能通过铁路运输,于是,石膏外运与煤炭外运争运力,就成了岭南车站的一个新问题,运输煤炭尤其是运输电煤,国家政策有严格的规定,一是运力要优先保证,二是运价要给予优惠,电煤基本运价每吨公里只有五分多。
可石膏作为一种工业原料,基本运价虽比电煤高不了多少,但加上附加价,差不多是电煤基本运价的五倍多,电煤运输只在省内,运距短,附加值低,而且占用货车时间长,而承运石膏则要运到沿海各省市,运距长,附加值高,运一车石膏相当于运五车电煤,在当前市场经济条件下,车站的职工当然愿意多运收入高、经济效益好、附加值高的产品,不愿意运收入少、产品附加值低的电煤,除了运费这一块不合算,更不合算的还有装卸收入这一块,电煤和石膏,虽然都是散装货物线装卸,装卸工人付出的劳动强度是一样的,可装卸收入却相差两三倍,两项指标一比较,内在的原因就一清二楚了。
面包车开进岭南车站办公楼,站长李富贵,党委书记钱焘寿就站在大门口迎接了。站长李富贵大约一米五六的样子,上下一般粗壮,远远站在门口,很容易使人联想起欧洲18世纪庄园主酒窖里的葡萄酒桶,除了头发是乌黑的,脸、脖子,以至伸出双手好像都被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而站在他身边的党委书记钱焘寿,却正好跟他成反比,有一米八几的个头,背还有点微驼,上肢下垂,两手差不多搭着膝盖,一阵大风吹来,这位仁兄仿佛就会立刻被刮翻在地,变成两截似的,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两人的模样的确很滑稽,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虎虎生威的“煤炭站”党政一把手往大门口一立,一组原创雕塑就诞生了。不管谁见了,谁都会忍俊不禁,过目难忘,面包车还没停下,有人就哈哈大笑起来。
梁希皮第一个下车,李富贵迎了上来,抓住他的手使劲地摇道:“梁处长,我们该死,我们该死,我们不该在你百忙之中打搅你,给你添麻烦了。”李富贵嘴上厉害,既不像寒喧,又不像做检讨,说完,还哈哈大笑起来,根本没有一点像要受处分的样子。
“不是打搅我,是你们打搅了陈局长,打搅了省部领导。”梁希皮倒是沉着脸,他不跟李富贵打哈哈。
李富贵知趣,赶紧道:“是是是,我们对不起陈局长,对不起省部领导。”一边说,一边又把手伸向了后面的李锦松:“欢迎李处长光临指导。”
李富贵把手伸向周子平,接着又是一句:“欢迎周主任亲临一线视察。”
李富贵嘴里不停的“欢迎、欢迎”,与每一个下车的人握手打招呼,好不热闹,倪思源走到最后面,李富贵以为车上没有人了,便把头转过去,准备招呼梁希皮,倪思源从车上往下一跳,李富贵一惊,又连忙伸出双手,抓住倪思源,使劲摇道:“真是对不起,把倪大记者也惊动了。”
倪思源被他这滑稽的样子逗笑了,道:“李站长,久闻大名,多次就准备来向你学习,一直没机会,这次终于找到个机会,你可不要保守,要传真经啊!”倪思源一语双关。
“折杀我了,折杀我了!”李富贵一个人就把场面活跃起来了。
钱焘寿比李富贵要年长一些,话也说得少些,他和每个人拉拉手,也是欢迎欢迎地说个不停,走到倪思源面前,诚恳地说道:“倪记者,好久没见你了,用这样的方式惊动你,真的不应该。”
倪思源明白,钱焘寿的潜意思是,惊动记者应该是报道好的方面,出了事惊动记者当然就不好了,是他这个党委书记捅了漏子,面上无光!
倪思源也主动向他靠了靠,真心实意道:“是梁处长把我拖来的,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倪思源想婉转一点告诉他,不是我自己跑来的,是你们局领导安排来的,也不是来出你们的丑的,倪思源不好直接说是某某局领导,如果那样一说,就有一种拉大旗,做虎皮的意思了。
“我可不敢拖倪记者来,是陈局长亲自请来的,你们可不能把他当客人啊!”梁希皮怕他们不明白,有意补充一句。
听梁希皮这样介绍,李富贵、钱焘寿都愣了一下,随即就又恢复了满脸的微笑,李富贵又抢先道:“当然,当然,倪记者是天子身边来的,是我们这里的最高长官。”
众人一边寒喧,一边往前走,到了岭南铁路大酒店的楼下,李富贵站在台阶上,大声喊道:“各位领导,现在已经11点40了,先进房间擦把脸,然后到餐厅,我们为大家接风。”
说完,使了一个眼色,酒店的经理、办公室主任和几名服务员一起上来,帮助工作组人员拎行李,梁希皮又走到倪思源跟前,压低声音道:“倪记者,本来是准备给你安排一个单间的,可是酒店正接待矿务局一个会议,没有房间了,我们俩睡一个房间行不行?”
“行!”倪思源满口答应,心里却在想:梁希皮蛮细心啊,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不像一个大炮筒,怎么省经委打招呼他都不理会,以至于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呢?
吃完中饭,稍事休息了一下,工作组各位成员便按先前车上的分工各自到了要去检查的部门去查找原因去了,倪思源跟着梁希皮、李锦松、周子平到了车站三楼会议室,这是车站领导学习开会议事的地方,房间不是很大,也就二十来个平方,房子的中央,有一个椭圆形办公桌,椭圆形办公桌的四周,摆着十来把木凳子,木凳子后面又靠墙摆着一溜木沙发。
李富贵把梁希皮让到了椭圆形办公桌顶端的位置,也就是他自己常坐的那个地方,然后和钱焘寿一块坐在了梁希皮的对面的位置,李锦松、周子平则一左一右坐在了梁希皮的两边,倪思源也紧挨他们坐了下来,车站办公室主任给每位客人斟完茶水后也退了出去,梁希皮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打开翻了几面,然后轻言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俩哪个先说?”
李富贵望了望钱焘寿,钱焘寿也回望了他一眼,俩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李富贵先开口:“那我就先说说吧,没有说到的地方,请钱书记补充。”
李富贵只开了一个头,又把头抬起来望了望梁希皮,见梁希皮没反应,这才重新清了一下嗓子,继续道:“首先,欢迎梁处长、李处长、周主任、倪记者一行来我们车站检查指导工作,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对不起局领导对我们的关心、爱护和帮助,我们深感内疚,局领导把我们放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我们不仅没有为局里分忧,反而还闯祸添乱,辜负组织对我们的培养和教育,出现这样的事情是极不应该的,这是我们平时放松思想改造,学习不够,认识上出现偏差造成的,我们没有充分考虑到运输电煤的重要意义,因而在关键时候捅了漏子,给局里抹了黑,我们给局领导,给局工作组做深刻的检查。”
李富贵的这段话,差不多是按照着手中的本本背出来的,背完了这一段,他又用眼角瞄了一下梁希皮,发现他脸上也并无不快的表情,便索性不背了,向梁希皮诉起苦来:“梁处长,我们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电煤运输,一是煤矿不积极,二是电厂不主动,他们都没有积极性。电厂是老大,煤矿也不小,我们把车排过去,他们爱装不装,装了也没有多少利润,煤矿嫌价格太低了,电厂不怕没有煤,我们把车推到他们的货位上,他们就是不愿装,也不排,占用空车,又不付货车延期占用费,可局里却要收我们的,一个车皮一天就是50元,砸锅卖铁我们也出不起了,我们夹在中间,一边是煤矿,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一边是电厂,皇帝的儿子有人爱,就我们,两头受尽窝囊气,你叫我们怎么办?”
“儿子女儿你就不要再说了,你一个星期没运煤是事实,电厂缺煤也是事实,矿务局不装车,你有专用线啊,你自己可以组织装嘛,你自己装了车还可以收装卸费,为什么不装啊?你建煤场是干什么的?再说,矿务局不装车,你向电厂反映没有?没有嘛,是人家告你了,你才出来说,已经被动了嘛,你已站在了被告席上,怎么还能找客观?你这个认识就有问题。”梁希皮一针见血,把李富贵堵回去了。
“我们没有料到他们会因为这件事告我们,这是电厂小题大做,一个星期没运电煤,责任不在我们,在矿务局,我们多次要求他们装车,可他们就不听,他们不装车,局里却要收我们的货车占用费,你叫我们怎么办?”李富贵又叫道。
“我不管你们怎么办?你是岭南站站长,怎么办是你自己的事,我现在拿着省部领导的批示,省部领导没有说矿务局,也没有说电厂,说的是你岭南站,责任当然就在你,你现在这个认识不对,查找原因不深刻!”梁希皮严厉起来。
“当然,我们自己也有一个小‘九九’,”李富贵的口气也软了一点点,低头承认道:“今年,部里给局里下达的资产经营责任目标比去年增加了20%,局里又给我们下达的创收指标增加了30%,我们承担了全局货运任务的70%以上,如果我们完不成局里的创收计划,局里也就肯定完不成部里的计划了,所以,我们就想多装点石膏往外发,一是增加了货物发送吨,二是增加了周转量,三是增加管内的清算收入,石膏运距长,附加值高,收入高,装一个车的石膏,相当于装五车电煤的收入,反正矿务局装电煤不积极,把车空置在那里,我们就抓住机会,多运了一些石膏,没想到就被人家告了。”
“你这才说了一点实话,”梁希皮点了一下头,又问道:“你们现在的4个运煤专列都发出去了吗?”
梁希皮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工作组下来了,电煤如果还运不出去,他可真的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发出去了,估计现在已经到了凤凰山了。现在,第5个专列正在组织编挂,再过一个小时也可以发车了,我们现在是不惜一切代价运煤,空车不够,把八达公司的80辆自备车也借来了,三天之内,再发12个专列没问题。”李富贵答道。
梁希皮的口气也缓和了些,又问道:“你们还是有办法嘛,为什么非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大?等到部局下命令了才干,早干什么去了?”
“梁处长,这主要是我们平时学习少了,片面的理解了上级的指示精神,”钱焘寿抢着插话道:“没有充分考虑电煤运输的社会效益,错误地认为电煤的运价低,只有我们运,电煤反正跑不了的,没有想到今年电煤的形势又特别紧,撞到了枪口上,前段时间,我们只想到要为局里面多创点效,多挣点钱,因为今年,局里又给我们增加了200万吨,200万又不是个小数字,任务加码了,我们节奏就要加快呀,没想到抓了石膏,又丢了电煤,惹出了这个麻烦。”
“这不是小麻烦,是大麻烦!”梁希皮看了钱焘寿一眼,显然对他的说法不满意,加重语气道:“省部的批示你们知道吗?省里说,你们是要经济效益不要社会效益;部里说,你们是严重违犯运输纪律,你说说,这是小麻烦吗?你们现在还不知问题的严重性,还想糊弄我?”
看到梁希皮发火了,李富贵赶紧赔小心道:“我们怎么敢糊弄梁处长呢,借我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啊,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确实没想到这点小事也会捅到北京去,说我们为了钱,我们确实是为了多创收,可创收不是为我们自己啊,我们是为局里啊,为了完成局里下达给我们的任务啊?”
“为了完成局里下达给你们的任务,你们就敢把国家严令保证运输的电煤停运一星期?”梁希皮生气了,一下子就把两员大将顶到了墙壁上。
“这,这,这……”李富贵没话可说了。
梁希皮看了李富贵一眼,接着问:“你们签了多少石膏运输协议?”
李富贵回答:“300万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