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大呼小叫,可朱一之就是不动,他本来就是想调大家的味口的,见大伙动真的了,他却不动了。
有几个同学不高兴了,说他“骗人”,还有的人要把他推到湖里去,朱一之看见游艇中间的船板上有一个小凹槽,鬼主意又来了,他把火柴盒丢进凹槽里,又猛地把游艇荡了几下,蹬着大皮鞋,在中间的船板上“依依呀呀”地跺起来,差不多把个游艇要跺翻,几个女同学魂都吓没了,大呼小叫闹起来,根本不知他是真功还是假功,等大家缓过神来,朱一之把火柴盒捡起来,果真是没踩坏,几个女生又大呼小叫起来:
“啊,不得了,朱一之有轻功!”
“报考杂技团吧!”
“报考什么杂技团,有轻功,飞檐走壁都不怕,朱一之,你干脆做梁上君子算了!”
朱一之使了点小聪明,就蒙了这么多人,心里正得意。可这小把戏却被蜀官非一眼看穿了,等大家安静下来后,他让朱一之再把火柴盒掏出来了,自己又把它放在了朱一之刚才放的地方,也在上面使劲地踩了起来,火柴盒照样没有扁,这回大家看清了,原来,这种火柴盒本来就很薄,又把它放在凹槽里,用皮鞋底踩,皮鞋鞋底订了掌,火柴盒碰都碰不到,朱一之的“西洋境”被擢穿了,神气不起来了,大家都不再理他,蜀官非却趁机吹起来:“你这个轻功是骗人的,我的轻功是真的,我全身躺在它的上面它也不会扁。”
“哼,你还有轻功?”朱一之根本不信,他压根就不把蜀官非放在眼里,更何况他刚才当众揭了他的丑。
“你不信?”蜀官非问。
“当然不信。”朱一之道。
“不信就打赌!”蜀官非道。
“打赌就打赌!”朱一之也豁出去了。
“赌什么?”
“你有轻功我请客。”
“好,扁了我请客。”
“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
游艇里各位同学的兴致又被调起来了,他们坐赢不输,反正今天有人请客。
说是迟,那时快,蜀官非一把夺过火柴盒,转眼就扔到了湖心里。
“你……”
朱一之正要发作,却见蜀官非把艇上的救生垫也扔了过去,正好压在火柴盒上,随后一个猛子扎进湖水里,翻身坐在救生垫上,一会儿展臂伸腿做广播操,一会儿弯腰躬背做俯卧撑,一会儿盘腿打坐,一会儿又大声朗诵“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的诗句来,看得游艇上的人一个个啧啧称赞,蜀官非做完一套动作,一个翻身,又爬上游艇,从救生垫下面摸出火柴盒,火柴盒果然没有一点损坏,甚至没有被浸湿,因为这火柴盒的表面被涂上了一层防水的蜡,火柴盒上的水珠被用力摔两下,就全干了。朱一之无话可说,只得掏腰包再请客。
高中毕业后,朱一之下放农村插队,后被招工进岭东工务段当了一名巡道工,而蜀官非则因为父母的疏通,没有插队下乡,在家待业半年后,被招工进银都电务段当了一名通信工,通信工的合格证还没有拿到手,又被银都电务段推荐到铁道学院脱产学习二年,获取了铁道学院通信专业大专文凭,毕业后再回到电务段,上班没几天,又被调到局多经处当主任业务员,开始分管开发通信市场的工作,接着又分管集体经济、延伸服务和房地产开发工作。
叶梦琦高中毕业后,也没有考大学,待业半年后被招工进了银都站,开始当站务员,后又调到票房当售票员,再后来被选为车站团委干事,团委书记、主任、副站长、站长,在银都站转了一个圈,叶梦琦和蜀官非算不上青梅竹马,可也是从初中到高中,从同学到同事,拖拍了七八年,俩人结婚了,婚后一段时间,也还算恩恩爱爱,当时,蜀官非已是银都局多经处一名大权在握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而叶梦琦这时也是银都站一个主管客运,能够呼风唤雨的副站长了,俩人的结合,可谓郎才女貌。然而,好景不长,现在,俩人的婚姻已走到尽头了……
凭着女人的直觉,叶梦琦已经感到,蜀官非这次进去,无罪释放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叶梦琦在等待着组织上的通知,果然,不出所料,只过了一会儿功夫,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叶梦琦拿起电话,话筒里立即传来了银都局纪委书记李进的声音:“是梦琦吗?”
“是,李书记,我是叶梦琦。”叶梦琦道。
李进又问:“梦琦,蜀官非的事你听说了吗?”
“刚才,有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李书记,到底出了什么事?”叶梦琦问。
“蜀官非被东区检察院抓了,他们的动作很快,先把人抓了,现在才告诉我们,”话筒里,李进的声音很大,他显然也对这件事有点恼火,但也没有做过多地做解释,又继续对叶梦琦道:“你要有思想准备,蜀官非牵涉一个大案子,东区检察院的人马上要到车站来找你核实一下有关情况,你先不要离开办公室,我陪他们来,你听明白了吗?”
“李书记,听明白了,我在办公室等你,我现在已是犯罪嫌疑人家属了,我知道该怎么办?”叶梦琦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回道。
“不要这样说,”李进不放心,又叮嘱道:“你还是不错的,我刚刚看到干部部送来的材料,你职工代表评议优秀率达96.3%,是全局最高的,蜀官非是蜀官非,你是你,这件事,我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谢谢李书记,我等着。”叶梦琦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就要流下来了,但她强忍着了。
不到一刻钟功夫,李进的小车就到了银都站,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位身穿检察官服装的人,李进下车后,跟谁也没有打招呼,经直来到了叶梦琦的办公室,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跟进来的两个人则坐在李进旁边的椅子上,叶梦琦站起来,给三位客人一人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在李进对面的椅子上,听候吩咐。
“梦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银都市东区检察院的检察官,他们一早到了我的办公室,向我简单的通报了蜀官非的情况。”
李进坐在沙发上,一边观察叶梦琦,一边介绍道,他没有站起来介绍两位检察官,显然,他对东区检察院的这种做法并不满意,一个小小的区检察院羁押铁路一位正处职干部,先斩后奏,竟然不给银都铁路局打声招呼,把银都铁路局太不放在眼里了。”
两位年轻的检察官主动站起来,自我介绍:“我叫陈明。”男的先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张倩。”女的也作了自我介绍。
“叶站长,对不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那个叫陈明的男检察官解释道。
叶梦琦主动把手伸过去,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没关系。”
李进并不看两位检察官,而是仍然望着叶梦琦说道:
“梦琦,你知道蜀官非最近的情况吗?”
叶梦琦低下头,略为沉默了一下,道:
“对不起,李书记,我真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我们已经分居两年了。”
“什么?”李进显然有点不相信。
两位检察官也一惊。
“是的,李书记,我和蜀官非已分居两年了。”叶梦琦用低沉的声音再次回答。
“梦琦同志,”李进沉吟了一下,显然,他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这位纪委书记政策理论水平比较高,说话很注意分寸,很少说词不达意或容易产生歧意的话,说出口的话一般都是深思熟虑:“现在不是我和你俩人谈话,还有地方检察院的同志在,你对自己说的话要负责呢!”
“李书记,我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我不会骗您!”叶梦琦道。
“你真的和蜀官非分居两年啦?”李进疑惑地问。
叶梦琦低着头,幽幽地说:“是的,我都有快两年没见到他了。”
“他两年没回家,你两年没见他,局里开会你们也没有见过面?”李进有些不相信。
“他是分管多经的,我们有主管多经的副站长,多经口开会,我一般不参加。局里开职代会,蜀官非都没有参加,这是您知道的。我怎么能见得了他?”叶梦琦又解释道。
李进又问:“他住在哪里,你也不知道?”
叶梦琦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房子,有多少房子,我都不知道,也没有问过。”
李进转过头,两眼盯着叶梦琦,十分不解地问:“为什么?”
叶梦琦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淌了下来,低声道:“我觉得没意思,我被他遗弃了,他不管我了,我还去管他?反正这个家,他两年没回来了。”
“你叫我怎么说你呢?梦琦。”李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踱起步呢。一边踱步,一边说:“你是一站之长啊,处职干部,管着1000多号人啦,你的组织观念到哪里去了啊?家里出现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们通通气,”
说到这里,李进又转过头,面向叶梦琦,突然问道:“你向吴郑之同志汇报了吗?”
叶梦琦摇了摇头。
“陈局长呢?”李进又问。
叶梦琦干脆回道:“没有。”
李进不放心,再问道:“车站里有人知道吗,柳如顺知道吗?”
叶梦琦这才点了一下头,解释道:“有的职工知道,柳书记可能听说过,但我没有跟他谈过这件事。”
李进有些不高兴了,问道:“你能一直瞒下去?”
“这样的事怎么说得出口呢?”叶梦琦哽咽了。
李进也不做声了,习惯性的摸了摸上衣口袋,却发现自己的口袋子里没有装卷烟,其实,两年前他就戒烟了,陈明和张倩也不抽烟,叶梦琦更不抽烟,这三个人也都没有发现李进刚才的这个小动作。李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站起来走到叶梦琦的面前,两眼望着她,充满怜爱又意味深长地说:“梦琦,你是党的负责干部啊,党内条规清清楚楚,领导干部个人发生重大问题要及时向组织汇报,你们分居两年了,事实婚姻已经不存在了,你还瞒什么呢?你如果早一点向组织汇报了,这件事现在处理起来就容易得多,可是,你现在才说,你叫组织怎么办?当然,我们也有错,我们也失职了,我们犯了官僚主义的错误。”
“李书记,是我错了,我觉得被人抛弃了,说不出口啊。”叶梦琦说着,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面颊上滚落下来。
李进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这事不怪你,要怪只能怪蜀官非。这个蜀官非,确实太不像话了。”说罢,又把脸转向了两位检察官,问道:“检察官同志,叶梦琦同志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们看怎么办?”
“这……”张倩的眼圈也红了,把眼光投向了陈明,她有点拿不准。
陈明站了起来,面向李进解释道:“李书记,我们现在只能按法律规定的程序办,叶站长虽然和蜀官非分居了,但婚姻关系还存在,在法律上她还是蜀官非的妻子,我们只能依法办事。”
“那好,你们依法办事吧。”李进顿了一下,转过身来对叶梦琦道:“他们带了搜查证,要看看你们的家,没有什么问题吧?”
“搜吧,没问题。”叶梦琦道。
陈明转过身,又向叶梦琦解释道:“叶站长,对不起,请你理解我们。”
李进望了叶梦琦一眼,又转过头,对着陈明道:“会配合你们的。”顿了一下,又对张倩说道:“不过,我也要跟你们提个要求。梦琦同志是银都站站长,身上肩负的担子重,银都站不能一日没站长,你们不能把这个站长搞得抬不起头,蜀官非的事只能由蜀官非自己负责,你们到他家搜查时,不能把警车开到她家门口,不能影响她的正常工作。”
张倩点了点头。陈明又插话道:“请李书记放心,我们只查与蜀官非有关的问题。”
“那好,你们按你们的程序办!”李进说完,转身就走出了叶梦琦的办公室,刚迈出办公室大门两步,复又回过头来,对叶梦琦吩咐道:“在局党委没有正式通知你之前,你的工作一切照旧,不要被面前的困难吓倒,也不要怕流言蜚语,局党委相信你,你现在还是银都站站长,你要对银都站负责,对银都局负责,等会我再给柳如顺说一说,要他帮你一起度过这道关,好不好?”
“谢谢李书记。”叶梦琦的眼泪又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