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涛来到两人近前,眉头紧蹙,摇头叹息道:“这人是疯了吗?”
“他没有疯。”曹劲说:“他们就是这个样子。”
陈中问:“为什么?”
“一直以来,中国人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是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理解日本人,殊不知,他们和我们是截然不同的民族。”
林文涛说:“蕞尔小国,终究受我中华文化熏陶,有何不同呢?”
“日本文化虽然传承自中国文化,但是与中国文化又不相同。首先,他们在充分继承和发扬的基础上,加以自己的理解和改造。其实日本文化的各个方面、各个表层上的东西,无论饮食还是艺术形式,随便拿出一样来,都可以在中国找到始祖,但这些东西在中国却鲜有人知,结果在当今世界上反而成为日本文化的代表;其次,日本的民族性和中国人也不一样。”
“这又怎么讲?”林文涛问。
“他们忽视生命的尊严与价值,说句大白话,就是在日本人的眼里,无论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命都不值钱。所谓‘仁义礼智信’,日本人把‘义礼智信’都学到了,却唯独没有学到‘仁’。同时,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要求他们死忠于主君而不问是非。”
陈中说:“我难以想象的是,他们侵略别人竟然还这样理直气壮,竟然认为自己在为国家作贡献。”
“美国一位学者分析日本人的民族性格时,就指出他们富有羞耻感,却没有罪恶感。也就是说,他们会充分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但是却绝对不会因为自己伤害了别人而感到自责。”
林文涛问:“曹劲,你似乎很了解日本人啊。”
“不能说了解,事实上我认为中国人知道今天也没有充分了解日本人,而与之相对的是,日本人在有些事情上却比我们自己还要了解我们。日本,是中国三千年来最强劲对手,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我们应当充分学习人家的长处,弥补自己的不足。”
陈中问:“对了,刚才他在地上写的‘七生报国’是什么意思?”
“这是日本历史上的一个典故,我记得也不是很准确,应当是在十四世纪的时候,日本天皇式微,楠木正成起兵勤王,失败后与兄弟楠木正季自杀,死前两人相约,轮回投胎七次到人间,消灭天皇的敌人。当时朱子学已经传到日本,后醍醐天皇的学的就是朱子学,而当时南宋盛行的忠孝思想又通过朱子学传到日本。‘七生报国’的思想完全从宋学的正统思想和忠义思想而来。但是二战时,就变成日本军国主义者鼓舞士气的一个口号了。”
林文涛说:“这些鬼子都是因为负隅顽抗,才躲到杀谷。既来之,则安之,他们为何不能在这谷中,与他人和平共处呢?!”
“老先生打算与他们和平共处?他们杀害我那么多同胞就算了?”
“既然已经过去,又何必斤斤计较?”
“日本是一个强势的民族,他们只推崇力量,没有力量保证的所谓友好根本就是空中楼阁。老先生大概不知道,今天的日本正在拼命否认侵华历史,其原因并非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觉得很丢人。而是因为,一则是因为他们需要擦净自己的污点,摆脱历史包袱,让自己成为一个正常国家;二则,就是因为当初我们对他们太客气了,放弃追究责任,放弃战争赔款,所以没让他们知道痛,没让他们知道中国人的厉害。”
林文涛说:“怨怨相报何时了,何妨以德报怨呢?”
“老先生,我很敬重您的才学,但唯独这件事情我不敢苟同。”
“我们是泱泱大国,要有大国风范。”
“我们是大国,所以我们要宽容、理性、冷静,但是别人却可以不宽容、不理性、不冷静。我们的让着别人,别人却可以不让着我们,所以我们活该吃亏。结果打了胜仗,领土却还越来越小。你认为这样对吗?我认为不对!既然在国际关系中,各国无论大小强弱一律平等,那么我们作为大国就更没有理由去忍受那些放肆的小国,更没有必要去用大国风度给自己做镣铐。”
“说得好!”林文涛点头称是:“真是闻道不分先后,有辈不在年高。”
林文涛突然一拍脑袋:“光顾着在这里聊天,差点忘了,他们已经在后面准备好饭菜,曹劲也赏脸吃顿便饭吧!”
几个人一边聊着,一边步入饭厅,发现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人也都聚齐了,高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人请了过来。
曹劲在高歌身边坐下,发现饭菜很简单,炖了一只鸡,两个肘子,还有一个大盆,里面装的萝卜、圆葱和青葱,旁边放着一碟用鸡蛋炸过的大酱。
“来来,薄酒素菜,大家不必客气。”林文涛招呼众人。
一般来讲,北方人都喜欢吃蘸酱菜,但是高歌则不然,因为这些东西吃了之后都会在嘴里留下异味,她只拿起一小条切好的青萝卜放到了嘴里。
“好吃!”
曹劲和高歌不约而同的说。这青萝卜放到嘴里一嚼,先是有些微微的辛辣,然后一股甘爽的滋味涌出,十分好吃。再吃其他食物,也是同样美味。
曹劲感叹说:“现在外面,那些化肥和农药培养起来的蔬菜,可完全没有这种味道。”
“这些菜都是老父在后山种的,自给自足还用不了,往往分一些给乡亲们。这杀谷土好水好,无论种什么作物长得都很快,而且味道鲜美。”
正说着,林月霜从外面走进来,告诉林文涛:“棺材已经打好了,什么时候下葬?”
她说得是那两个阵亡的家人。
“等吃完饭就去安葬了吧!也没必要去讲究什么了,一生奔波劳碌,让他们早日的安歇。”然后,他又对曹劲和高歌说:“用过饭之后如果有兴趣,就和老夫一起来,也领你们看看这周围的景色!”
“好!”
吃过饭后,林文涛带着大家从宅第后门出去。刚一出门,曹劲就看到了一种难以相信的美。
六尘斋的后面开满了丁香,远远望去漫山遍野一片粉红,如同天上的祥云在地上飘动,又如起伏的粉红色的海浪静止在了这一刻。同时,一阵异香袭来,曹劲和高歌感觉自己都快醉了。
曹劲说:“这还是人间吗?简直是仙境!”
林文涛说:“这里的丁香四时不谢,常年花团锦簇,叫做香雪海。京城的法源寺亦有香雪海,与崇佑寺牡丹和恭王府的海棠并称京畿三大花事。如果你们去过京城,看我这香雪海比起法源寺的如何?”
曹劲从未去过法源寺,对京城的花事也不了解,他知道法源寺倒是因为李敖的一部小说,却不知道法源寺早就已经很有名气了。但是,既然门外的五花海早已胜过九寨沟的五花海,再看这香雪海规模这样大,常年花开不败,法源寺的香雪海肯定是比不了的。
“林老先生隐居之处果然不同凡响!”曹劲赞叹道。
“嗬嗬,杀谷的隐居生活很清苦,亦很清淡,却是潜心修为的好地方。再看这景色,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曹劲回头看看高歌,发现她此时张开双臂,微闭着双眼,正享受着微风把异香和飘落的花瓣吹拂到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