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闲来无聊俯瞰风景,忽然发现那条蹩脚的巨鳄,跟之前咋呼拿给我那只龙形玉璜上的三足鼍龙颇有些相似。
其实刚才在冥河水道的尽头,发现石顶上那个万线缠绕的石刻三足鼍龙时。我就隐隐觉得,那块血玉璜上镂雕的三足鼍龙,可能真的存在。
在中国古代,人们经常搞些无厘头的盲目崇拜。比如看见谁家的母鸡三条腿儿,那马上就拿来制成标本。然后请来方圆百里最有名儿的艺术大师,设计一三足鸡神的图腾。
从此,这本是天生畸形的母鸡,就幸运地成为了鸡神,或者是族群的守护者。
从此,该地事无巨细,张三骂人,李四违反宵禁,王二麻子开会时候放屁,都要到这三足鸡神的图腾跟前,由神来判定是非。
从此,每逢年节,这个地方的公鸡就要倒霉了。因为人们要拿它们作为祭品,奉献给伟大的三足母鸡神享用……此处省略未成年人不宜数万言。
而对于那些形态骇人、性情凶猛的野兽,古人更是当做神怪来崇拜。所以,我猜测着,这三只脚的鼍龙,应该就是春秋末年赵氏家族崇拜的神物。至少,也是赵襄子个人十分崇拜的神物。不管是壁画,还是玉璜,都显示了当时人们对这种生物的敬畏。
壁画上,无数奴隶聚力,只为拉住一条鼍龙。而那些横线绵延数百米,看来也不只是为了迷惑人心,还间接地说明了这鼍龙,乃是极其危险之物。
而玉璜,本就是古时礼器。上面雕刻鼍龙,可见赵氏一族已经将鼍龙视为天神或是魔兽,并于祭祀之时加以膜拜。
至于眼前这位三条腿儿的守墓巨鳄,看来也是特意被安排到这里来的。只是这家伙的三足,看起来更像是人为的结果。因为不论是在壁画上,还是在玉璜上,那三足鼍龙的唯一后足,都是生在后腹部的中间,似乎是天生便只有这一只后足。
而子母厅里这只巨鳄,唯一的一只后足,是在左腹部的后方。右腹部的后方,还有一个大肉瘤。这很明显是被人砍掉了一只脚,模仿三足鼍龙的经典形象。而且是不求神似,只求形似。也正因此,我才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这巨鳄是三足鼍龙。如今仔细一想,这个失败的复制品八成也不是寻常的猛兽。不然,赵襄子也不会选它来守陵,而且这家伙又能在这陵墓之中生存数千年。就算是那真正的三足鼍龙,恐怕也不过如此吧。话又说回来,那只真正的三足鼍龙又在哪里呢?难道已经死了不成?那可就真比不上眼前这位残疾的替代品了。
我正胡思乱想,披萨忽然按住我的肩膀,低声说道:“趴下,有动静!”
我不明所以,被披萨按着,趴在了石顶上。刚想发问,就听见母厅之中响起一阵轰隆声。紧接着,那面据我和披萨判断,应该藏有另一间子厅的石壁,竟慢慢地拔地而起!一眨眼的功夫,石壁已经同穹顶相接。棚角那里的黑影,随之消失不见。此时,随着石壁的缓缓升起,石壁与地面之间,便裂开了一道黑洞洞的口子与此同时,子母厅中的血水,开始退潮般向石壁的裂缝中涌去。看来石壁后边的空间地势,要比子母厅里低很多。
及膝深的血水很快泄了个干干净净,只有母厅中央那个冥河水道的入口,还向上涌水。但量小流缓,早塞不住石壁同地面之间,那一米多高的缝隙。
我心想,风平浪静了,正主儿也该出场了吧?!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爷百分之八十就是那个将我们日墓倒斗小分队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幕后黑手,也是致使杠子、咋呼和小白哥魂断冥河水道的罪魁祸首!指示毒龙带路的人,在古墓中触发机关的人,也肯定都是——我正想着,就见那缝隙之中黑影一闪,果然钻出一个人来。这人是个大光头,中上等个子,微微有些驼背。左手拎着个包袱,右手提着一柄血红色的凤尾雁翎刀。
我的鬼眯眼,正所谓物极必反。自从杨高人施法调治以后,就转变成了高倍望远镜。这石不开到母厅对面的石壁,距离最多也就六七十米。我只一眼,便认出从缝隙中钻出来这人,他娘的居然是骗了老子八千块钱的那个老雀尾子!
这老小子早剃了胡子,他娘的连脑袋也刮了个溜光锃亮。可他那刀削般的脸孔,精光四射的三角眼,时常在梦里相对,我他娘的这辈子都忘不了!
只见这老小子探头探脑地四处扫看了一番,然后抬起头,又朝石不开这边望了望。我和披萨赶紧低下头,由于高度的原因,从石壁缝隙处看不见石不开顶上的情形。只要我俩不露头,那老雀尾子就发现不了。但我实在忍不住,便又偷偷地探眼去瞧。
那老小子如今看上去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本来就这么年轻,当初只为了到晒古斋行骗才易容化了装。还是最近修炼了什么返老还童的神功大法,一下子年轻了二三十岁。
这老小子看见这石不开,显然是有些惊讶。他愣愣地站在那儿,瞧了好半天,才倒提着雁翎刀,缓缓地朝着子厅走了过来。
我和披萨对视了一眼,心里俱是疑惑:怎么石不开下边那位残疾的巨鳄同志,这么久了都没有动静?按理说,它见了那老小子应该像见了我和披萨一样,扑身而上啊。尽管那老小子是个干巴瘦,没多少肉。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可是巨鳄唯一能够捕食的目标。况且骨肉相连也更有嚼头,说不定还更符合巨鳄的口味。
我俩正疑惑着,忽然就觉着身下的石不开猛地晃了一下。我急忙来了个五体投地,紧贴在石顶上,同时缩回了脖子,趁着那老雀尾子不注意,偷偷去瞧另外一边石不开脚下的情形。
这一瞧不要紧,惊得我差点儿从石顶上掉下去。
只见血水退尽之后,这子厅的地面,已然完全裸露出来。那并不是什么方砖铺地,也不是什么红木地板。而是密密麻麻,无数人类脚骨排列堆砌在一起,如殉葬坑一般的白骨地面!
我心里一凉,猛就想到这里正是冥河死渡的正上方。难道这里的每一双脚骨,都对应着冥河死渡石顶上的一颗骷髅头?那这些人的身体骨架,岂不是全都被砌在上下两层的隔断之中?!
这他娘的是什么套路?老子遍览群书,怎么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我这边儿还未及深想,石不开便又是一阵摇晃。我赶紧爬到另外一边去瞧,就见那只倒霉的巨鳄,正挥动夺命剪刀手一般的两只前爪,疯狂地抛挖着石不开根儿底下的脚骨地面。
这位仁兄一边手跑脚蹬,一边还频频转头,惊慌失措地看着母厅里那老雀尾子走来的方向。
这他娘的又是什么套路?难道凶猛如斯的巨鳄,居然害怕那个驼背的老雀尾子?!
这绝不可能!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石壁的机关一开,这子母厅中的血水就会流净。而我和披萨进来之前,子母厅里血水溢满地面,说明没有人动过石壁机关。也就是说,没人进到过子母厅。我和披萨,恐怕是这巨鳄几千年来见到的第一批人。所以,它既然连拎着枪的披萨都不怕,怎么会怕拿着刀的老雀尾子呢?
这时候,石不开连着晃了三下。底下那巨鳄挖的更起劲儿了,也扭头去看老雀尾子了,闷着头,扒开一地的碎石和骨头。石不开的脚下,已经被刨开一条两米多长,半米宽的深坑。
另外一边,那老雀尾子已经朝着巨鳄飞奔而来。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眉头紧锁,手中的雁翎刀在半空中掠过,竟发出嗡嗡的鸣响。
转眼间,老雀尾子已经奔到了石不开脚下。那巨鳄也停下爪中的工作,调头扬爪,嘶吼一声,扑向老雀尾子。但这一扑同之前扑披萨的却不一样,那时这巨鳄带着愤怒,带着必杀的气势。而此时这一扑,竟像是破釜沉舟,绝望中的最后一搏。
只见那老雀尾子脚下不停,眼看要同那巨鳄迎头相撞之际。猛地一侧身,手腕一翻,手中的凤尾雁翎刀刀头向下,刀口向前。这一刀,从巨鳄的嘴尖划入,一直划到细长的鳄尾。生生地将数米长的巨鳄,竖着劈成了两半!
那老雀尾子一招儿击杀巨鳄,当下脚停刀住,回过身迅速扑到巨鳄的死尸跟前。随手从包袱里掏出一只妖光潋滟的白玉酒杯,就去接巨鳄尸体上流出的黑红色鲜血。可刚刚接了几滴血的样子,老雀尾子忽然一跺脚,骂了句:“又他娘的是个伪货!”
言罢,转身就往母厅石壁那里跑去,连头也不回。一边跑,一边甩了甩那白玉杯子里的鲜血,然后把杯子小心翼翼地收回包里。
我和披萨一见他要离开,心中不由十分焦急。这老小子要是进去以后重新挂上机关,那我俩就要永远困死在这子母厅里了。披萨二话不说,抬手就要给老雀尾子来个短点射。哪知道还没等她开枪,身下的石不开忽然猛地一颤,一块足有八仙桌大小的石块,从石不开身上激射而出,呼啸着直砸向那老雀尾子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