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尼茨对纳茨姆斯说的所谓“海神”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接着问道：“那么，您认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制造出这样的潜艇呢？”

纳茨姆斯略微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完成了几个关键性的技术，我想大概最迟半年之内我们的第一艘‘海神’就可以驶往大西洋了。”

“您所说的‘关键性’技术指的是什么？”

“就是您看不太明白的那些。”纳茨姆斯笑着说道，“控制技术。这是这艘潜艇最关键的部分！”

作为一名高级魔法师，尽管和红袍大法师伊莱亚还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但在洞悉谈话对方的内心世界这一点上，纳茨姆斯却是已经练得相当不错了。在邓尼茨翻阅那本手册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地看到这位元帅内心的激动和迷茫，因此，尽管邓尼茨表露出的是一种平静的态度，但纳茨姆斯知道，元帅已经被这东西深深地打动了！

邓尼茨的内心确实相当激动，他看到了自己梦想中的终极武器，一种能够统治整个海洋的超级潜艇。

“这样的潜艇，只要有五十艘，不，也许只需要十艘，就足以控制整个大西洋！”

但是邓尼茨不相信这种天方夜谭似的东西真正存在，也不相信它是以目前的技术能够制造出来的。别说德国，就是联合美国、英国以及其它技术最先进的国家一起，也别想造出这样的东西来。在任何人看来，要造出这样的潜艇，并不比在月球登陆更现实。

纳茨姆斯当然能够理解邓尼茨的想法，要让这位1943年的海军元帅理解这些二十三世纪的技术成果，实在是过于勉为其难了。

实际上这些还根本不是二十三世纪的技术。纳茨姆斯在离开那个世纪之前，已经考虑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德国的工业技术水平和可以利用的资源状况，因此就委托了几名最优秀的工程学家将其中很多需要依赖最新科技的技术加以改造，使之能够完全依靠1943年的德国工业技术条件进行设计制造。当然，要使这艘潜艇真正从图纸变成实战中令人恐怖的“杀手”，一个必备的前提条件就是，楚泽博士所领导的计算机研究所的成果。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纳茨姆斯必须面对一种虽然还尚未发生但却必将出现的情况――资源危机。

尽管此时的德国还没有显现出资源枯竭的景象，但是纳茨姆斯知道，要不了半年，当苏军开始收复大片领土，来自立陶宛、白俄罗斯、乌克兰和土耳其的锰矿、铬矿和其它稀有金属被切断的时候，当西班牙和瑞典开始大幅削减对德国的矿物出口的时候，德国必将面临严重的资源危机。到那时候，别说是制造潜艇和坦克的特种钢，就是普通的穿甲弹和冲锋枪都会无法生产。

更让他感到束手无策的是，他对这一切必将发生的事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步步地逼近，却不能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去阻止这些情况的发生，他不能告诉元首应该怎么防御、俄国人下一步会在哪里下手、英美盟军会在哪里登陆……尽管所有这些他都知道！

他就像一个看透所有人底牌的旁观者，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一方几十、几百、几万地输下去，直到那个当初约定的、轮到他接手的时刻到来。但是这也的确就像是一场牌局，如果你的本钱剩下的不够多，当你拿到四条a的时候也为时已晚，那时候你已经必输无疑了！

因此，他不想让自己的前任在自己接手之前把所有的本钱输得所剩无几，他必须采取措施，至少保住能够让自己翻本的那一部分。这就是他今晚向邓尼茨透露“海神”的原因。因为邓尼茨掌握着所有海军的建造计划，在他的建议下，各地的造船厂正在开足马力地生产那些在纳茨姆斯看来完全属于“废铜烂铁”的东西，这必将大大消耗掉本来就十分有限的资源。他必须说服邓尼茨停止这些生产，为将来保存足够的资源。

纳茨姆斯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就在于如何使眼前的这位元帅相信，这本手册上所描述的一切都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现实。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位元帅放弃现有的建造计划。

这倒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纳茨姆斯当然不能表露自己的身份（话说回来，即使他表露了也没人会相信。比起一位来自中古的魔法师，恐怕还是那艘超级潜艇更容易让人相信吧！），同时也不能将自己已经取得的进展和盘托出。

除了他本人之外，没有人了解纳茨姆斯的计划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也没有人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德国的工业技术究竟发生了哪些出人意料的、大大超过世界当前水平的进步。因为这些技术进步只是零零散散地发生在欧洲各地数十个互不关联的企业里。如果单单看某个部件或者某个项目，谁都无法猜测出它背后隐藏着的真正意义，除非有人能够找到类似楚泽研究所这样的核心机构，但是在盟军重返欧洲大陆之前，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不过为了避免将来陷入更大的灾难，纳茨姆斯必须铤而走险了。

他知道，虽然从表面上看，邓尼茨是个绝对忠实的纳粹，但骨子里却是位坚定的爱国者，在他的思想深处，他追随的不是元首，而是他的国家，是日尔曼民族，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始终追随着的其实是他自己的信念。

这个人具有绝对的日尔曼精神，坚定不拔，一丝不苟。邓尼茨并不教条，也不会盲从，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权威。为了赢得民族的胜利，他愿意采纳任何人的建议，甚至包括一名普通水手的话他也愿意倾听；但是同样的，只要他认为是错的，他也会毫不顾忌对方的身份加以反驳，他是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敢于当面顶撞元首的人之一。也正是由于邓尼茨这种对一切毫不畏惧的强硬作风和纯粹的民族信念，他也是元首能够容忍的极少数在战术上敢于唱反调的将领之一，就是唯一的帝国元帅赫尔曼.戈林也让他三分，轻易不敢招惹他。

要想说服或者打动邓尼茨，任何花言巧语都是没有用的，你必须以清楚的事实来说明一切，你必须给出足够的理由和证据来使他作出自己的判断，因为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虽然说这本手册已经使邓尼茨很激动，但是这还远远不够，现在，纳茨姆斯必须拿出更现实的东西来。

“请相信我，男爵，在看到这些图纸和说明之后，我跟您一样急切地想看见这艘潜艇劈波斩浪时的英武画面，但是，您能够告诉我究竟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看到吗？”

邓尼茨其实想说的是：你这个家伙脑子一定出问题了吧，这种东西我们怎么可能造得出来？

“不，我的脑子很正常，元帅！我们完全可以在一年之内造出这样的船！”

纳茨姆斯看透了邓尼茨的想法，于是毫不在乎地回答了元帅心里所说的话。这让邓尼茨既有些意外，也非常尴尬。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邓尼茨赶忙说道，“实际上，我是想说――”

“您是想说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是吗？”纳茨姆斯微笑着打断了邓尼茨的话，“您完全不相信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条件能够造出这样一艘潜艇来，对吧？”

邓尼茨看着纳茨姆斯，没说话，他的眼神已经做出回答了。

纳茨姆斯从公文包里又拿出几份东西，看上去都是些书报亭里常见的无聊读物。

“元帅，我不得不承认，对制造这艘潜艇说必要的核心部分，我的人还没有准备好，但是这里有几份东西可以说明，除了控制系统的核心部分之外，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有条件造出这艘船的整个结构部件了。”

纳茨姆斯说着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邓尼茨，又说道：“您请看，这是sem－1型柴油发动机的设计说明书以及全部试验数据。”

“亲爱的男爵，”邓尼茨接过文件扫了一眼，随手放在了桌上，然后说道，“您刚刚多次提到您的专家们，我想知道这些专家都在什么地方？谁在给他们下指令？他们属于哪个机构管理？”

纳茨姆斯早就料到邓尼茨会问这个问题。他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这些专家目前只服从于我的指令，元帅。”接着又解释道：“实际上他们中的大多数是政府不太愿意去管理的，或者，即便管理，政府的管理方式恐怕也是这些人所不愿意接受的。”

“就是所他们和霍夫曼博士是同一类？”邓尼茨皱着眉头问道。

“并不完全相同，但很相似。”纳茨姆斯说着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轻声说道，“私下里说说，实际上我认为我们浪费了很多大可利用的资源，包括那些在下西里西亚整天忙着分拣战俘物品的人。”

邓尼茨知道纳茨姆斯所说的“分拣战俘物品的人”指的就是那些被关押在东部集中营里的囚犯。他似乎嗅到了什么，于是便谨慎地问道：“那么，元首对这些情况都清楚吗？”

纳茨姆斯知道关键的一刻到了。他的回答以及邓尼茨的反应将决定这次谈话的最终结果，甚至会直接影响到他整个计划的成功与否。

“我不能所元首完全不知情，实际上我的这些机构中有很多是元首亲自下令给与特殊保护的。但是，”纳茨姆斯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认为在目前这个时候，让元首过早地了解全部细节是不合适的，那样对我们取得战争的胜利没有丝毫的帮助。”

邓尼茨用他那双碧蓝的眼睛紧紧盯着纳茨姆斯，轻轻咬着下唇，极力掩饰着心里的震惊，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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