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生日。
距离城东的亡灵事件已经过去三天,因为发现及时的缘故,所有的村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现在,先前铁桶般的严密设防已经逐渐撤离只是,偶尔还会有几位高阶战士来往巡查。
逃难而来的村民们已经恢复了身体的自由,但是治愈后虚弱的身体让他们无法庆祝灾难的过去。这些游离于城市之外的人们,仍旧是这庞大有机体中的肿瘤。
事态渐渐平息,人们选择了遗忘。杰尔卡拉的居民们深信,亡灵的阴谋已经被英勇的阿鲁迪亚斯击破。他们相信着国家的保护者们会庇护纳税人的安全。
于是,到了这一天――创生日,城里积聚已久的阴霾一扫而空,如同紧绷着的弓弦突然松弛下来,高度的紧张之后是彻底的松懈。
雨月、风月、芽月、花月、牧月、热月、获月、果月、葡月、雾月、霜月、雪月。奥兹的四季从雨月开始终结于雪月,每月三十天,一共三百六十天,一年的最后五天则是感恩节。就这样,从没有多出一天,也没有少去一天,奥兹的历法规律得叫人害怕。
花月、牧月和热月属于夏季,获月、果月和葡月属于秋季。大陆新历规定,热月的最后一个安息日为一年的收获祭。过了这一天,收获的季节就将来临。
明日便是收获祭了!
到时,瓜果将置于花篮,美酒将盛于瓦罐,牲畜也将献上祭坛。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将一一展现于至高之神,以告示神之伟大。尔后,获得实惠的却将是人类,精致的食物和美酒都将被人类自身所享用。
到时,人们将纵情歌唱,手挽着手跳着奔放的撒丁舞。无论是不会唱歌的还是精于此道的,都没有关系,只要扯开嗓子尽情地嘶吼,自会有一致的热情。跳舞的人更不必拘束,或者踮着脚转着圈子,或者微低着身子应着三快三慢的节奏踏步。行行状状,不一而足。但是,总之舞者的眼睛一定要对视着,要旁若无人地犹如一对亚当与夏娃。
舞毕,成家的父亲和母亲们各自回家,将满是月光的街头巷尾留给年轻的少男少女们。届时,如果有一片阴云遮了月光,可能会更好。那些已情窦初开的少女们或许会一声惊叫,嬉笑着躲开心上人的骚扰,然后四散跑开,让男士们慢慢追逐着,用捉迷藏的方式将男女间的爱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个靡丽的夜晚,他们用烟花般灿烂的青春照亮了一个个寂静黑暗的角落。
然后,收获祭将达到高潮。火堆应该烧得正旺,熊熊的烈火对抗着俞加冰冷的海风。呤游诗人们也带着迷离的眼神,带着酒神的恩赐,在梦中继续着诗歌的创作。于是这一刻,清醒的人们划着十字,梦中的人们见到了辉煌的荣光,他们各自感激着上帝,感激上帝将一年一度的狂欢赐予他们。
而此时,杰尔卡拉的血脉已开始加速,大街小巷的人们的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几分。他们忙碌着,像一些酗酒过度的老人,为即将到来的迷醉,执着地饮着烈酒。
穿戴整齐考究的市政官员们在向商人低价收购庆典所需物资;行色匆匆的父亲们在向小贩购买美酒;母亲们在做着奶酪和蛋糕;少年们在逐家邀着舞伴,腼腆而害羞着。杰尔卡拉幽深的小巷旮旯似乎是专为这些恋爱中的男女们准备的。他们或低着头绞着手,或红着脸蹭着脚,或腼腆或直率,不一而足的神态却有着一样的心思。
城南的广场正布置着鲜花和柴火,空旷的广场就像一面镜子,即将倒映着人们可爱的醉态。现在,还有一些远道而来的呤游诗人,绑着辫子装着那种单孔麻衣的,也有捆着绑脚戴着勋章宛如军功贵族的,各自弹着乐器练着歌喉,闭着眼睛幻想自己的才华迷倒了一众痴情的少女,惹来无数情敌们的嫉妒。
此时的杰尔卡拉就像一座大型的混合浴场,各自赤裸地宣泄着欲望,却又因这烟雾,将一切看了个蒙蒙胧胧,却也独具美感。
汉斯正站在城墙的垛口边。他俯视着小小天地,耳边只剩下风呼呼的声音。他先是感到隔离,孤独地只剩下了自己,继而心境又莫名地变得开朗。
要是有时间,这样的狂欢也不错!汉斯微笑了下,心里轻轻念着。欧登塞也有收获祭,只是规模太小,像是个聚会,全然不似杰尔卡拉般的狂欢。记得有一次,九岁的嘉儿竟然被一位十三岁的小男孩告白。她当时瞪大了眼睛,手里还拿着个油腻腻的火鸡腿,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过了半晌,嘉儿才害怕地躲在了汉斯身后,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忽然说道:“妈妈说小孩子不可以谈恋爱!”
汉斯忍不住笑了,他再扫视了一遍杰尔卡拉,心想着,下一次是否还能见到洽西卡、雅达力、班哲明或者是多利呢?
谁知道呢!汉斯笑着摇了摇头。
“汉斯,在看什么呢?”一旁的海杰尔问道。
“杰尔卡拉的酒神!”
“……”海杰尔愣了下,无法理解汉斯没头没尾的话。
汉斯笑了起来,这次却是自嘲。转身时,拉碧丝还在一旁的垛口边。精灵似乎天生喜欢高的地方。拉碧丝趴在城墙上,半边身子都拱在外面,微眯着眼睛,感受着风的流动,似乎是想起家乡的树屋。
“我们走吧!”汉斯说着朝城梯走去。他决定离开这里,并且已安排好了行程。第一站是塞纳,向盗贼工会打探消息的同时,说不定还可以见雅米拉一面。然后,经罗克多将拉碧丝送回位于不归森林的老家,也算是有始有终地完成了一件事。这其间的行程预计将花去两三个月的时间,但对奥玛行踪毫无头绪的汉斯来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实,即使找到了奥玛又怎么样呢?按事实分析,奥玛的实力应该在汉斯之上,更何况汉斯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未动手前已输了一半。
是啊,又能怎么样呢!汉斯继续走着,身后是拉碧丝和海杰尔的脚步声。忽然间。他又信心十足。我还有朋友,不是吗!汉斯哈哈笑着,心想着海杰尔知道自己擅自决定行程后的表情。
下午,汉斯再次分析了下情况,觉得局面已定,于是正式向杰尔卡拉几位头面人物辞行。其间,照例发挥了他瞎编故事的才华。
其中,对阿尔斯泰的说辞是,杰尔卡拉的亡灵危机在两国正义人士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基本解除,他必须回喀诺山复命。
阿尔斯泰嘴上千恩万谢,心里则是打起了小算盘,目光游移地说道:“大师,目前局面未定,您看是不是再待段时间?”
“不必!在下公务繁忙,离开喀诺山的时间已经太久。再者,三王子殿下应该已经打消了原来的计划,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次真是多谢大师的帮忙了!要不然,这次真得栽在阿鲁迪亚斯那小子的手里。”阿尔斯泰感慨道,神色间是真诚的谢意。
“呵呵,这没什么,殿下!我只不过是根据三王子的言行,作出自己的判断而已。”
“大师过谦了!罗克多有大师这样智勇双全的奇人,难怪国力蒸蒸日上!”阿尔斯泰一双桃花眼斜挑着,又打起坏主意,“大师这次离去,路上想来不太平安。要不,我派几人护送大师一路西行!”
“殿下太客气了。”汉斯话锋一转,说道,“殿下若真为我着想,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于我而言,殿下如果派大队人马护送,很有可能暴露我的身份。而殿下您这里也应该多留些人手,万一三王子还有后着,您也可以有足够的力量防备,不是吗!”
阿尔斯泰一时无语,想来想去只好同意了汉斯的看法。
汉斯拱手行礼,慢慢退出了房间,最后又问道:“殿下,知道我身份的人有几人?”
“大师放心!我明白事情重大,即便是卡洛斯侯爵也只知道一部分!”
“那就好。”汉斯笑道,慢慢退出了房间。
接着,汉斯到了阿鲁迪亚斯的卧房。这回说辞更加直接,他声称受到二王子的胁迫,要押送精灵给罗克多帝国神殿的一位神甫。限期一个月,超过了这个限期,汉斯身上的诅咒就会发作,而能解这种诅咒的,只有那位罗克多的神甫。当然,至于为什么要押送拉碧丝去罗克多,只有阿尔斯泰自己明白。
阿鲁迪亚斯这次表现得更加镇定,冰山似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过了许久才道:“阁下帮了我这么多忙,眼下性命堪忧,难道没有什么要求吗?”
“殿下说得是那里话,二王子想陷害您,我只不过说出自己了解的情况罢了。”汉斯跪在地上,看向地上毛茸茸的地毯,诚挚又略带悲伤地说道。
“好!哈哈……很好!”阿鲁迪亚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靠在沙发上蹙眉道:“你在杰尔卡拉,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阿尔斯泰还不至于在我眼皮底下干出什么事来。但你若是要去罗克多,以你三阶的实力,恐怕一路上会不大安全吧…………阁下已经想清楚了吗?”
“多谢殿下的关爱!”汉斯心头没来由地掠过一丝惊悸,轻薄战粟的寒意让他微微怔了下,“我行动非常谨慎,给人印象又素来是贪生怕死,阿尔斯泰应该不会怀疑是我泄露了机密。倒是殿下您要多加小心,二王子心狠手辣,恐怕不会就这样算了!”
“哈哈…………”阿鲁迪亚斯大笑着站起来,上前轻拍了两下汉斯的肩膀,“阁下此行回来,一定要到帕拉汶找我,阁下的才华,我很是欣赏。”
“多谢殿下!”汉斯头垂得更低,表情僵硬得生怕让阿鲁迪亚斯看见。
阿鲁迪亚斯挥了挥手,接着转身陷在沙发上,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阁下尽早动身吧!”
汉斯再次行礼,等走出房间时,已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