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钱了！”

工作后的第三个月，我们几个新人终于领到了平生第一笔工资。

当大多数企业早就换用加密的工资账单，我手里的工资条居然还和小时候爸爸妈妈每月月初拿回家的一样，细细窄窄的一长条，叠成“又”字形。

中午，我们几个新人凑在了单位附近的必胜客，互相传递着手里的工资条。

“研究生就是研究生，咱们几个人里头，只有安安姐的工资上了7000。”理慧拿着我的工资条爱不释手。

“小点声，小心被别人听见偷拍下来放在网上，造出什么公务员实习期月入七千的新闻，你就死了。”我把工资条从理慧手里拿了过来。

“他们落了一个字，是‘公务员实习期三月入七千’，平均每个月3000都不到。”高楠的情绪一直不是很高。也难怪，在我们几个中，只有他的主营业务收入不是工资，而是淘宝网店的收入。

高楠话音一落，大家的兴奋劲一下子就被打下去了，是啊，2000多的工资对于实习生来讲不能算少，但是一想到如果提升不到领导岗位，就得3000终老，就实在太过郁闷。机关里领导岗位的职数是固定的，敢不敢超编要看领导勇气魄力以及与上级的关系等多种复杂情况，照目前我局的情况来看，四五十岁的科员触目皆是，退休的时候连个副主任科员都没混上的也满坑满谷，升职只有一个字“难”！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还是芳芳打破了僵局：“管他呢，反正这个月咱们有钱花了，下班之后我去西单，谁跟我去？”

“我！”大家异口同声，连下班就回家的葛东东也举了手。

“咦？东东，你也去逛街？”

“我，我，看你们逛。”老实的东东挠挠头发，冲我们憨憨一笑。

“好！为了纪念今天这个日子，咱们照相吧。”高楠举起手机“你们女生先来个合影”。

“且慢！要合影跟它合！”理慧把工资条甩得啪啪响。

“好创意！”大家群起呼应，拿着工资条摆出各种能够想到的poss，把工资条围在脖子上的理慧；斜披着工资条当绶带扮“港姐”的芳芳；东东规规矩矩地把工资条平展在胸前，面无表情，好像被擒获的塔利班分子验明正身时举着自己的名字；我把工资条蒙在了眼睛上，表示被金钱蒙住了双眼；最搞笑的是高楠，居然把半截工资条含在嘴里，另外半截像面条一样垂下去。

“我是把有工资总额的那一段含在嘴里了么？”事后，高楠有点担心，“放到网上不会被媒体发现吧？”

“你以为你是谁？要是被媒体发现你就干脆炒作一吧，走娱乐路线算了。”理慧满不在乎。

“没关系，谁想把照片挂到blog上，我帮你们把数字部分打上马赛克。”由于上次拍照出了事故，我已经从台前的拍摄转向幕后修片了。

“好，我一会儿就把你修的照片都传到开心网上。”

“真无聊呀。我想下班了。”短暂的兴奋过后，理慧摆弄着桌面上的便签夹，那是个非常“卡瓦伊”的绒毛考拉，耳朵上夹着蝴蝶形状的便签纸，但上面什么都没写。

“于主任那里刚消停几天你就喊无聊？想溜出去约会”？我知道理慧于主任最近给理慧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两个人昨天刚见了第一面。

“pass了”，理慧干脆利落地说，“那人外貌soso，是个公务员，挣得和咱们一边多，也没有独立住房”。

“刚见面这都打听清楚了？”

“嗯，我直接问的。知道答案之后，我就马上saygood－bye了”。

“这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都老大不小了，知道不可能干吗还耽误彼此的时间？”

“你太物质了吧？”

“没物质我和他喝西北风去？这物质是块敲门砖，没有连门都开不了，更何况登堂入室了？再说，我这是为了我们俩好，你说我俩都没房子，又都挣那么少，将来日子过得肯定很悲惨，长痛不如短痛，为了我们两个人的一生幸福，分了吧。”

理慧的伶牙俐齿让我甘拜下风。

一转眼的工夫，小荷已经在北京呆了7天了，彻底过足了当学生的瘾，白天背着书包混迹于课堂，到了饭点就在食堂蹭饭，晚上还上个短暂的晚自习，快睡觉的时候才跑回我家，美其名曰“熄灯”。

“小荷，你什么时候回去呀？”趁小荷早上还没出门，喜羊羊问她，“我可不是赶你走，我是怕你再呆下去，你们公司要把你除名了。”

“放心吧，年假一共10天呢，机票我买好了，等周末和你们看完话剧，第二天早上就走，耽误不了。”

我笑道，“回去马上辞职准备考博吧？”

“不，回去上班。”

“奇怪了，一个星期前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过够了朝九晚不定的生活，要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重返校园么？”羊羊一口气把小荷来时说的话全都背了下来。

“羊羊，小荷现在想明白了，她内心的声音就是要回去上班，当她的品牌经理呗。”

“其实，也没想明白”，小荷低着头闷了半晌，终于开口了，“我始终觉得校园是让我最放松、最自然的地方，看着讲台上那些白发幡然的教授，我觉得心里特别快乐。”

“既然你喜欢读书，就接着读呗。”

“但是，这几天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对物质的追求了。上学的时候，我可以心无旁鹜地读书，偶尔关心一下名牌服装、珠宝、化妆品当作娱乐，可有可无。而现在这些物质的东西似乎已经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不想在动物园买衣服，不想每天挤公交代步，不想假期旅游的时候买硬座火车票了……你们说，我是不是变坏了？”

小荷的表情很难为情，我和羊羊谁也没吭声。小荷的心情其实可以理解，取精神舍物质就意味着理想、纯洁、崇高么？每个人刚出生的时候，对物质的需求只有奶水，尿布，如果这点物质需求一直不变，那人还能长大么？一个人从小到大，物质需求不断增加，根本就是自然规律，人，就是“物质物种”。

“去吧”，我拍拍小荷的肩膀。“对，想听课了再住到我这来。”羊羊、我、小荷头碰头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