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丁字路口，车灯罩住一辆停在路口的大卡车，卡车门上有“租车”字样，车箱上的人正用绳子提一架三条腿的木耩子，车下不说话光指挥的人让丁一和司机很是吃了一惊。

司机条件反射似的减慢速度，他要把小车停在路旁。丁一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对司机说话，别停，赶快开过去！司机加快了速度，小车很快驶出三四里地。

司机问，你说真的是他吗？丁一说，晚上看不很清，看模样是，他那样一个身份，拉那东西干什么呢？那三条腿的木耩子在农村都比较稀罕了。

司机有些担心地说，我看真的是他，不知他看见咱了吗？丁一说，现在正是深夜两点多钟的时候，他只顾指挥人往车上提木耩子，没转脸，不可能看到我们的。司机说，我担心他看到车牌号，我怕这事会影响你。

丁一说，真看到也没办法，一切顺其自然吧，我稀里糊涂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本无意官场，老老实实当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做个无枷无锁的轻闲客，这都是我不幸的婚姻逼出来的。我向前每迈一步我的心都在流血，我的心都在衰退。自己不幸，也怕给自己的亲戚朋友带来不幸。我没有过硬的根底，能保住咱俩一车相处，这辈子就算烧高香了。从某个角度讲，我不适合眼下这个角色的。我担心有一天真混不下去了，会连累你。

司机说，你一不贪二不争，会出什么事？你若把我当兄弟看，有什么难事就给我说，别的本事没有，侦察与反侦察还是有一套的。

丁一笑了，说，好久没听到这样的豪言壮语了。现在是法制社会，有些问题必须通过正当的法律途径来解决。

司机也笑了，说，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笑笑，开心一点，我看你成天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累身又累心，很少见你开心地笑过。

丁一说，有些问题你心里噎着疙瘩，想笑都笑不上来，你理解我知道我的难处，不理解我的还说我自命清高狂妄自大，精神上我时常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常常有被捆绑的感觉，想着想着问题就不由自主地产生被押赴刑场的幻觉。如果没有年老多病的父母，我真想出家去当和尚。

司机忧郁地说，大道理我讲不出，可你的人品大家都十分佩服，像你这样的人去当和尚岂不是我们人类的悲哀？

丁一不再说话，自嘲地摇摇头，他好像有些困倦了，慢慢地闭上双眼。

丁一直接去了办公楼。这个时候苗艳早已跳舞回来，正做着她愿意做的梦。他今天很累，实在不愿打扰这个女人。都说女人心善，可他遇到的这个女人直到今天也没读懂。

生活比几年前好多了，如果现在她回心转意，丁一也不会怪罪她，可她为什么就执迷不悟呢？世上真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吗？丁一靠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了一会，渐渐地睡着了。

一夜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他却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心甘情愿地被苗艳套上缰绳，在新翻的土地上吃力地拉着那个三条腿的木耩子，艰难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彳亍……种市长挥着农村赶牛才有的长鞭，咿喔噢哎地在后面晃着木耩子耩麦子……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丁一想停下来和那些高兴的农民一块欢庆这一场及时雨，可种市长歇斯底里地嘲他大吼，就是不让……

懵懵懂懂，他感觉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喊了声苗艳却发现是小秋。他揉揉双眼，看看窗外，天刚麻麻亮，一股清新的空气裹着小秋身上散发的香水味迎面扑来。

丁一说，奇怪了，我对苗艳所用的香水都过敏，就对你身上的香水不过敏。

小秋无心与丁一谈论本很感兴趣的话题，着急而又惊慌地说，完了，这下全完了，种市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丁一这才发现小秋的脸色十分难看，急问怎么了？

小秋说，魏老板不见了，他以咱划给他的地皮作抵押，从银行里贷了二百万就不见了。

丁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秋，心口一阵剧痛。他神昏气短地问，谁签的字？这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小秋欲言又止，说，现在关键是找到魏老板和种市长。

丁一说，如果这个魏老板是骗子怎么办？把咱的地皮给他作抵押，办这个事的人真是蠢到家了，我们怎么给老百姓交待？

小秋吓哭了。丁一把怒火压了压说，这事和你没关系吧？

小秋说，我除了知道点内情，其它一切都和我没关系。

丁一有气无力地说，知情不报也是犯错误的。

小秋有些委屈地哭泣道，哪个领导身边的人不知道内情，可又有几个能把内情说出来？那不是自找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