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举杯喝茶,手却觉着有些凉,到底是冬天了,前世畏凉的习惯居然也带到了这一世了!
“怎么就这么怕冷呢?”觞帝突然的一句似是宠溺的温柔无比的话令落红反而微微一愣,抬眼看向他,他却只顾着对德英吩咐着,“拿个暖手的手炉,把新做的那件袍子也带来,顺便将那副云子也带来。”
落红微微疑问,却只是看着,到底没有问为什么。
觞帝看着她,笑着说道:“朕知你,食不厌精,什么都要最好的,所以为了找你和朕下盘棋,朕可是拿了不少的代价,才得了这副清河云子的。”
清河云子,真正响当当的名号――诅咒之棋啊,凡执此云子者,输者,五年便会魂断黄泉。落红微微一笑,虽说不信这种传言,但心下却有些明白,她竭尽所能想要引得帝王满满的注目,在这觞帝眼中却是她不断的试探与挑衅,所以这盘棋觞帝不是要试她,他是直截了当的要通过棋盘告诉她,告诉她,他的至高无上与她的渺小,告诉她,哪怕她生而不凡,在他眼中也只是蝼蚁,即使她生而受天庇佑,即使她再如何的不凡,他对她的容忍也是有底线的。
这棋真正难下啊,输,则是死于诅咒;赢,对手是皇上,下的是诅咒之棋,如何能赢?可他为什么要杀她?他想要杀的是前太子而不是她啊,杀了她,根本就会成为纳兰明镜谋反的借口的啊,她一直以为他想要杀的,不是她,怎么错了呢?难道……难道是这伟大的帝王,早就已经有了对付纳兰明镜的方法了?可如果他已经有了对付纳兰明镜的方法,他又为什么要兜那么大的圈子才来杀她呢?一刀解决她不是更快?还是……还是这五年就是他要的时间?他要的时间?五年?是时间的问题吗?
“你素来都是执白子的,今儿个也要白子?”觞帝看着侍从摆好棋盘,手轻轻地抚摸着号称诅咒之棋的清河云子,半是征询地问道。
“这就是那副诅咒之棋?”落红稳了稳心神,看着那透着无比凉意的云子,真是透澈而凝重,不愧为绝世好棋,可为什么偏偏受了诅咒呢?
“看来你知道清河云子的传说!”觞帝看着落红,却并不意外,“知道也好,省得你又是藏着腋着!”
落红将手深入棋盒中,感受着云子透骨的冰凉直传入心,第一次……第一次,透澈心扉的看清楚,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害怕。抬眼,认真地望着觞帝,看着这多次令她胆寒的男子:“只是知道这棋受了诅咒,其余并不知晓!”
“哦?”觞帝微微一笑,“朕倒可以告诉你,免得待会儿又被你装糊涂搪塞过去了!”顿了顿,才用近似耳语的声音说道,“也免得你死得不明不白的!”
落红将手伸出,接过德英递过来的暖手炉,将新袍子盖在膝盖上,敛下眼,看着棋,静静地坐着,感受着手炉的暖意慢慢驱走心底的寒气。仿佛没有听见觞帝最后的那句话一般。
“清河云子,黑白两棋,胜者则生,败者则亡,五年为期,黑白无常!”觞帝看着落红,接着说道,“红儿啊,你素来聪明无比,履次试探朕,怕是因为已经猜到了朕在这朝堂上所布的局。”
落红不言,依旧端坐。
“你知道国师为什么突然死了吗?”觞帝突然问道,却又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因为他窥探了天机。”
落红看着觞帝,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兴亦因红,亡亦因红。漫山杜鹃,泣血如红。万代基业,皆因一红!得红者,得天下!”顿了顿又说道,“他告诉我,我杀你不得,因为你生而带着朱砂,天注定的红者,我杀你必死于你之前,而眼下,大局未定,我虽不信这神棍之言,却也不至于冒天下大不韪来杀你,平白的还让纳兰明镜占得一个冠冕堂皇的谋反借口,所以我要留你的性命!而唯一可以取走你的命,又不累及他人,不让他人以神之惩罚的名义来征讨我,却又能杀了你的方法,就是用天来杀你,而这清河云子……”他看着落红,无比认真,“就是我找来杀你的天!”
“我可以拒绝下这盘棋的!”落红看着棋子,轻轻的说道。对于皇帝,她的拒绝虽然显得绵软无力,但并非不可,不是吗?
“呵呵……朕就说这样的谎话骗不过纳兰家的丫头的!哈哈……”觞帝突然对着德英说道。
“是奴才太小瞧红主子了!”德英站在一边,半弯着身子,应道。落红没在意他们主仆俩的一搭一唱,她当然知道觞帝是真的想杀她,但是她更相信他舍不得杀她,说什么不信神棍之言,他以为他是谁呢?若是不信,当初怎么可能留下她在皇宫?不过他今日所言倒不全假,半真半假之间分寸拿捏的极好。不过她因为计较着觞帝的话,一时也没注意德英对她的称呼。
“好了,预言未必是真的,什么清河云子的诅咒朕也是不信的,你的命朕若是真要了,怕不只你父亲会杀来,朕的那些个儿子恐怕也不会原谅朕了,朕这么说,无非也是希望你正儿八经地陪朕下一盘,别老是耍赖互弄朕。”顿了顿,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只有唇语却不发生地说道,“等了那么多年,如何舍得……”
落红看着觞帝,并没有明白他之后的唇语,也不去问他真假,拿着手中的白子,抓了一把,放在桌上,说道:“我们猜子吧,看看谁拿那黑子!”
“对嘛!”觞帝恢复他仁德皇帝的模样,执手取了一颗黑子放在台面上。
落红放开手中的白子,两颗两颗地数着,而后对着觞帝说道:“皇上,是双数,今儿个黑子,该是红儿的!”
“红儿执黑啊!”觞帝微微一叹,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会是那日你和尔笙的乱战吗?”
接过黑棋的手微微一顿,不禁宛而,怎么忘了,她身边可全是这帝王的眼线,怎么瞒得过这皇上呢?
“皇上,执黑是先手,为表公平,让子五目半!”落红状似平常地说道。
“五目半啊,原来黑子有五目半的优势啊!”觞帝也不在意,只喃喃自语,“开始吧,让我也好好看看这亲封的女公子的才艺。”
落红不理,闭目将自己的心绪杂念一并清空,再睁眼的时候,心情已然非常平静。轻轻地夹起清河云子黑如墨,冰如玉的棋子,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沉淀着,将黑子放在了右上角,小目。
觞帝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落红,大概被她不同以往的凝滞所困惑,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也不多说,沉默地取过白子,将棋轻轻一点,滑入,右下角,星位。
落红并不理会过于平和的气氛,只是顺从着自己的心,仿佛是感受着云子淡淡的呼吸一般,轻轻将子放在棋盘上。一切风平浪静,宁静的甚至有些诡异。先手的黑棋甚至没有摆出攻击型的布局,和着她以往快狠的棋法截然不同,有的,却是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窒息感。棋很平静,却隐隐暗藏汹涌的波涛。
觞帝的棋风一如既往,平静的布局令他有着非常顺畅的感觉,哪怕对面年幼稚嫩的棋手一再显示着隐隐的杀机,他也能坦然的面对。觞帝抬眼看了看对手,微微一笑,毕竟是自己挑选的人,如何能够不满意?若是眼前的人不姓纳兰,他大概会更满意吧?!
落红看着棋盘,平静如水的心感受着周围一切的呼吸,脑海中隐隐闪现的棋形令她下棋果决而不犹豫,行云流水般的来回攻防,让黑棋走得快而稳健。
“这就是你的实力吗?”觞帝看着棋盘上全面点燃的战火,微微笑着。强而精准的计算能力让每步棋走在了各自绝佳的位置上。
觞帝看着棋盘,整了整神色,这棋,看似大开大合完全合乎自己棋风,看似流转顺畅的落子,却是无不将自己的棋路限定的死死,顺畅……太过的顺畅……而自己居然没有办法扭转这样的顺畅,那种下棋的节奏感居然怎么都无法扭转过来……这就是黑子的先手吗?居然就此主导了棋局,让白子陷入被动之中。黑子的先手优势啊,居然可以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
觞帝抬眼看着一脸沉寂的对手,那么自信吗?这局自己可是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完成的布局,对面这个一直表现的天真烂漫的女子,一直聪明得掩盖自己的聪慧,几乎令他也信以为真的女子,若不是国师临死前的忠言,恐怕自己也要小看她了吧。只是,就真这么自信吗?自信可以将这苦心经营的局破了吗?
好吧,就展现出来看看吧,看看这局如何来破,若真是破了,输在这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女子手里,也该心服口服了。千方百计将她带来此,千方百计设下局,即使是用命来博,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