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颤颤地抓住软软,不知道是要乞求她继续说下去,还是乞求她不要再说下去。
“可悲的和尚为天下的生灵祈求了一世,想要以用不杀之剑感化满目杀戮的苍生,可战争依旧在继续,征战从没有一刻停止。”软软继续说道,“但是无论是杀戮的人们,还是渴望和平的人们都记住了他的名字,海藏,海藏和尚。”
落红颤抖着,为着害怕,为着激动。这一世,从不能和记忆中的历史有所联系的这一世,终于因为海藏这个名字,联系在了一起。她,存在于历史之中,一段没有被记录的历史,这是不是说明,她还可以逃开这里的一切,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也许她并不是死了,毕竟上次梦境中,自己在自己的时代,只是失却了意识而已。
“很少有人知道,海藏和尚在圆寂之前突然顿悟了一个道理,然后他用他一世的修为创造了一套不杀之剑。”软软轻轻一叹,“西凉,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吗?”
“杀是为了不杀,今日的杀是为了后日的不杀!”落红轻轻的说着,这是早就熟读了的最佳答案。“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所以,佛为了不杀,动了杀机。佛是最慈悲的,却也是最无情的。”落红默默地说着,不明白自己的心中,为什么对佛有着那么多的悲伤。而鼻尖戒草的香气却又萦绕了上来。
“是的,师父说,今日的杀是为了后日的不杀,不杀不等于慈悲,杀也不等于不慈悲。”软软轻轻叹着,继续为落红梳理着长发。
“后日真的能不杀吗?”落红回望着她,想要找到答案。
“西凉……”软软轻轻一叹,“师父果然是料中了的,所以师父说,也许他错了,错在泄漏天机,错在依旧看轻了你。”
“……”落红不言,为着难以理清的混乱,为着昔日里隐隐作痛的心伤。
“师父不是有意让你知道纳兰将军对你的设计,师父并不是有意如此伤害你!”软软叹息着说道,“师父只是知道自己错了,只是想让你留心纳兰将军,纳兰将军其实并不若表面那般疼你。”
落红微微一笑,不想多说什么,伤害早已经造成,多说又有什么意义。
“你离开,极力斩断和我们的联系,哪怕师父死去,你也不愿以弟子的身份,以西凉的身份出席师父的葬礼,你躲入深宫,宁可被人算计,被人幽禁也不想和我们有再多的瓜葛。”软软说得轻轻的,却是极快,“我们不怪你,你不愿意成为我们的命定的主人,我们也不怪你。”
落红轻轻一笑,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也伤害了他们。人,总是在互相伤害着,被自己的仇人伤害,被自己的爱人伤害,被自己的亲人伤害,被自己的朋友伤害。
“我们一直在京都,远远的看着你,二师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来你的消息,选夫节的时候,大师兄也看见了你。”轻轻的,软软又说道,“我们以为没有我们,你会忘记伤痛,会过得很好,原来我们太自以为是了,也太看轻我们自己。你过得不好,而且,你需要我们,所以我们又来了。”
落红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如果早些知道他们三人一直在她身边,也许这次她根本不会出来了。她出来,就是为了找他们,为了,与觞帝一决后的遁逃。
“你刚才说这里是你们主人设计的居所,你们的主人是谁?”落红追问到,总觉着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其实很重要。
软软摇摇头,说道:“主人允许我们帮你,允许我们在你需要我们的时候,将你的意志放在他的意志之上,但唯一的条件是,我们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落红微微叹息,却也不再追问,也许当有一天我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告诉她,只是需要时间。将她的意志放在他们主人的意志之上,也许,这是他们唯一可以给她的保证吧。至少……至少不会再有背叛。
“西凉……”软软微微犹豫,终究还是问道,“我们虽然知道师父是错了,你也受伤了,但是以你的个性不该会一直记恨下去,甚至到师父死了,你也不原谅他。”
“……”落红沉默,对于那位国师,她不知道是不是存有恨意,他并没有错,他只是将掩盖的真相揭露在她的面前而已。
“师父临死的时候想见你,你却拒绝了,师父说,他错了!可是为什么?若说错,纳兰将军的错远甚于师父,你原谅了纳兰将军,为什么无法原谅师父?”
“不,我不恨国师!”落红回头看向依稀还有年少时影子的软软,轻轻地说道,“我只是不再信任,不再信任而已。”
软软看着落红,不再言语。也许她明白,也许她不明白。成长的代价总是沉重的,这从来就不是可以用言语就说清楚的东西。对于那位伟大的国师,不是恨,却是不再信任。对于那位伟大的将军不是恨,也只是不再信任。对于不信任的人,如今的纳兰落红总是高筑心墙远远隔离。国师或者是将军,在纳兰落红的心中恐怕永远都只能是过客了……
“……”轻轻一叹,软软依旧用她软软的声音,说道,“你累了,早些睡吧,无论你是否信任,我们……不会背叛你……”
落红微笑着斜倚在床上,看着软软轻巧地离去,看着精雕的门被轻轻的掩起。微笑着闭上眼,关住有些酸涩的泪水,轻轻地问道:“我……是否还能相信?”
屋内静悄悄的,鼻息处一抹戒草的香气轻轻掠过,冰凉的触觉微微烙在唇边,无声无息。
落红依旧轻笑着,却不愿意睁开双眼,这一刻请允许她放任自己在记忆的伤痛之中,这一刻请允许她脆弱,并且把脆弱的自己,交给那个莫名相信的男子。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命,她愿意就此屈服……
那年的背叛刻骨铭心,费尽心机想留住的父爱成了一纸相隔的谎言……那痛,真不止三言两语……
淡淡的戒草香味,熟悉中带着几番迷离,她沉沉的睡去,仿佛又梦见那个香火萦绕的山头,那个解不开的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