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妹妹也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看神仙。
蹒跚而来的人影听到李延宗的招呼,加快了脚步走进山凹里来。
呈现在李延宗和堂妹妹眼前的,是一个肩膀上扛着一把竹篾扫帚的干巴小老头。身上套着一件很旧很老式的那种灰布棉大褂子,肥厚结实,长及脚面;脑门上扣着一顶落满积雪的白绒帽,最可爱的是下巴留着一丛古装剧里最经典的长长的山羊胡子。
瞧着这身行头不像是两人期盼以久的救援队吧?李延宗由衷的感叹,难怪一路上没有看见什么游客,敢情我们穿越了。李延宗心里那叫一个激动,颤着声音迫不及待的问:“现在是哪朝哪代啊?哪个皇帝当家啊?”
小老头努力睁圆了眼睛,看看李延宗,又看看堂妹妹,再看看李延宗,和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没有言声。
怎么了?李延宗也看看堂妹妹,又看看小老头。想起来了,古代人是不是听不懂现在的白话文啊?李延宗双拳环抱向小老头作了个90度的大揖,文言文怎么说来着:“晚生无理,还望宽恕则个,则个。借问老丈,如今是何朝代,当今圣上是何年号?还望老丈不吝赐教。”
小老头恍然大悟,似乎是听懂了李延宗说的话,笑眯眯的捋捋胡子,慢悠悠的说:“爱卿请平身。当今是2009年1月份,我们敬爱的国家主席胡总书记当家是也。”
。。。。。。!!!
堂妹妹乐得抿嘴直笑。李延宗额头上顿时冒出三条黑线,这个人丢大发了。穿越的美梦泡沫破裂了,奇迹的光环终究是没能驾临到他的头上来啊!这老帮子没事儿留这么长胡子干什么?还跟他拽起文来了。
小老头笑够了,朝李延宗上下瞅瞅,意味深长的说:“这么黑灯瞎火的夜里,你们两个娃娃跑这山沟里来干什么?还敢烧火玩。这倒处都是干草甸子,万一把山烧起来怎么办?”
李延宗忙不迭的抽出一根烟替给小老头陪笑着说:“大爷,我们是来爬香山的。跟同伴走失了迷了路,转来转去都找不到出山的路,坐这儿等搜山队的来救我们呢!”
“我说你们这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么?这月份有什么景儿好看的,光秃秃的叶子都落了,还瘊冷瘊冷的。要赶上11月才有满山的红枫叶,那才叫好看呢!”小老头扫了一大堆雪盖在乱柴堆上把火给灭了,说这山里不许放火,即使是下雪也不行。如果觉得天冷熬不住可以跟他一起回家里面等,那儿有火炉子能烘一烘。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雪中送炭及时雨啊!李延宗心说我这个出门都能踩狗屎的的倒霉鬼也能遇上这种好事儿,真是难得。两个人自然是欣然前往了。
交谈中小老头告诉李延宗他姓张,就称呼他张大爷好了。他在门头沟子的村子里住了几十年了,这里的大山就是他的家。因为天气冷就跑山上来捡担木柴回去烧,烧成木炭还可以拉到庙会上去换一点钱。刚才是他看到这边冒出火光,还以为出鬼火了。
带着李延宗和堂妹妹走了不大一会儿,果然到了张大爷的家了。其实所谓的家就是自己盖的两间平房。房子在山脚下,红砖墙连水泥石灰也没摸;三角形的顶棚铺着好几层油膜沾,上面压着十几块板砖。房子旁边还搭了一个小窝棚。
李延宗心里直犯嘀咕,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住这样的房子?走进张大爷的家,里面的摆设竟然比他想像中的情况还要糟糕。
斑驳破旧的灰墙上贴着几幅发黄的年画,家里最显眼的家具就是靠在角落的一张小床。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的别致,而是除此之外就只剩一个小木头柜子和一张小饭桌了。唯一看见的电器就是头顶上悬着的一盏幽暗的白炽灯。那光线,真是惨不忍睹。这里应该算是客厅吧!旁边的里屋卧室门口用一块棉单子挡住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张大爷从外面窝棚端进来一个木炭炉子,放上柴木生了炉热火。在房子里的感觉确实还是比在旷野里要温暖得多了。李延宗拍拍身上的土碎屑问张大爷:“我看到棚子里不是有煤球么,干嘛还大老远的跑上山去捡木材啊?”
张大爷叹了一口气,表情里显得很无奈。“煤球是做饭用的,平常烤烤火可舍不得用,能省一点是一点了。谁让老婆子那么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打工去了,也没儿没女养老送终的。有废木柴烧烧就得了,哪有这么穷讲究的。”
李延宗和堂妹妹听了相顾默然。贫贱夫妻百事哀,穷人家的日子真是过得让人心酸。本来还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填填肚子,现在看来也是问不成了。
烤了一会儿火,李延宗身上的手机铃声突然开始“哇哇”乱叫。他掏出来一看,屏幕显示几十条未接电话和短信息,丫的可算是有信号了。翻开查阅发现几乎全都是家里面和胡胖小师妹他们打过来的,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啊!
李延宗先拔通了家里的电话报个平安,小师妹她们竟然全都还呆在他家里等消息。李延宗跟他们说了他和堂妹妹摔下坡之后的简单过程和现在所处的位置,要他们开车过来接人。
等李延宗挂了电话,张大爷到里屋端出一大盘煎饼搁在饭桌上,搓着双手笑呵呵的说:“听你们刚才说的事儿,敢情都是真的啊?今天应该还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吧,这些饼子是晌午刚烙过的,你们要是不嫌难吃,要不就凑合着先吃点儿?”
有东西吃早拿出来啊!李延宗盼着他说这句话很久了。闻到大烙饼的葱花香味,李延宗的谗虫都勾出来了。不是他嘴贱没吃过好吃的,实在是累了一整天没进食了。其实张大爷烙的煎饼味道并不咋地,又干又硬很难下咽,要是放在平时李延宗是不屑一顾的。可是现在的情况。。。。。。!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饱汉不知饿汉饥,挨饿的滋味可真难受啊!
为了维护堂妹妹斯文端装的淑女形像,狼吞虎咽狗刨食的屎盆子就扣在李延宗一个人身上好了。不到十分钟,整整一大盘的烙饼全被消灭干净,只剩下盘里残留的一层浮油渣子。
东西吃完了,李延宗盯着瓷盘子上精美的青花出了一会儿神,打个饱嗝舔舔嘴主动要求给张大爷刷碗。干吃不做事太不仗义了。
窝棚里有烧好的热水,处理完油污后李延宗把瓷盘放回桌上,想了个话茬跟张大爷摆龙门阵:“这盘子挺漂亮的,跟哪儿买的啊?”
“这哪儿是买的啊!这还是我那个老婆子当年嫁过来的时候陪的嫁妆,用了三十多年了呢!”
刚才放到炉子里的柴火大概掺了一根湿的,烧出滚滚刺鼻的浓烟呛得三人不停的咳嗽。李延宗被熏得迷了眼,痛得直流眼泪,眨巴眨巴眼说:“那么好的盘子你老也舍得拿来装东西吃?可惜了的。”
张大爷捋着胡子笑了,满不在呼的说:“这有啥可惜的。再好看也不就是个装菜的盘子,还能当饭吃啊!”
看来这位大爷还挺朴实。“瞧您说的,这可是您老俩口爱情的凭证是定情信物啊!多有意义,那还不珍贵啊?”
“呵呵呵!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张大爷越发笑得欢了。“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讲究这些个?我们这辈人可不像你们小青年一样尽喜欢整些个花哩胡稍的东西。能在一起塌塌实实的过日子才是最实在的。”
堂妹妹拉拉李延宗的袖子小声说:“老婆婆已经过逝了,你别总是说些这样子的话,会勾起老爷爷伤心事的。”
张大爷听见了,摆摆手表示不要紧,笑容满面的说:“没关系没关系。以前天天挨批斗都挺过来了,这点子事儿算什么。我这儿平常也难得来一个两个客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聊得这么畅快了,你们今天能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我很开心,很开心了。”
“对嘛对嘛!”李延宗赶紧的说:“做人嘛!就是要看得开一些才对。那些让人难过的事儿就让它们像黄河之水一样一去不复返好了。那个。。。。。。那个。就说这个盘子吧!画得这么漂亮,虽然只能在这个小山村里面安家落户,可是它能够尽到它的本职工作,就是装菜是吧。。。。。。要是它有灵魂,我想它也会为自己高兴的是吧!”
张大爷眯眯眼看着李延宗直笑:“你这么喜欢这个盘子啊?”
李延宗伸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爷啊!你是知不道啊!我是那个。。。。。。那个学艺术的。对!那个艺术啊!只要是觉得有美感的物件,我就爱不释手啊!”
“哦!那样啊!我是一辈子没认真学过几个字,吃了没文化的亏。既然你能在这个东西上看出什么美来,那就美女配英雄,菜盘子送艺术家好了。”
张大爷把瓷盘塞进李延宗手里。李延宗那叫一个高兴啊!还不敢太得意忘形。为什么呢!因为在这个瓷盘的背面底部打上了一个小篆青印,对书法有了解的人就能够分辩出来写的是“大清乾隆年制”六个大字。像这样的瓷碟在琉璃厂潘家园等等任何一个旧货市场都随意可见,哪个地摊上不摆个三件五件的。假得厉害,最是平常不过。
可是乍一在这小平房里看到,李延宗心里还是有点触动。这种东西要么是做假,要么是真货。即便是做旧的假古董也不是张大爷这样的人能舍得买的,舍得买也未必有那个闲钱买。
借着刷碗的机会,形制,花纹,瓷釉几个方面李延宗都认真鉴定了一翻,确实是一件毫无疑问的乾隆官窑开门器,美中不足的是盘沿上有一处细小的冲口。不过,就算是存在着这一点点瑕疵,东西拿到市面上去随随便便换个一万两万的没有问题的。
这个漏算是捡着了,过了这个村还真就没这个店。张大爷也真是的,抱着个银疙瘩跟这儿做叫花子,东西拿出去卖了好歹也能改善改善生活啊!一想到张大爷现在的生活处境,又对自己有一饭之恩,要自己拿走他的东西,李延宗心里有些不落忍了。李延宗心想可见我这人不适合当商人做生意,还是不够黑啊!
最后李延宗还是硬起心肠决定收下。因为无论这件器物有多么值钱多么珍贵,在张大爷的眼里充其量也就是个装菜的盘子而已,仅此而已。万一哪天一不留神失手卒瓦了,想想都可惜了。顶多以后哪天东西出手了,自己再分他三成利润,已经可以抵得上千只菜盘子了。
为了表达谢意,李延宗拿出100块钱给张大爷,就当是他今天晚上盛情招待的饭钱。可张大爷坚辞不受,说北京人没有这么鸡贼的,请人吃几块烙饼还收饭钱的?那是在打他的老脸呐!
这几句话说得李延宗脸上直发烧,无地自容啊!其中的猫腻可不能让堂妹妹知道了,大大的影响光辉形像啊!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山道里隐隐约约传来“呜哇呜哇”的鸣笛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刺耳。不大一会儿功夫,房子前的空地上就停下两辆印着polick的蓝白色110警车。看来这回应该是救助人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