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石牛对石鼓

我走近一看，“就这个，有什么大不了的，放这几十年了，我们小时侯就有，你没看见过？”

“我当然看见过，但你知道来历吗？”诗雨的语气开始有点正经了。

她说的是两个石像，都只有一人高左右，通体红色，都是没有上过色的，是岩体的本色，用料是四川很常见的红砂岩。这种岩石质地疏松，岩层容易风化脱落。通常是不会用来做石像的原料，这两个石像由于建造时间长久，风化严重，使的石像样子模糊不清，只能大概看出是一匹马和一个石鼓。一般来说这种石像是放在墓前的甬道的两旁护陵装饰用。

几个过了气的石像立在河滩上，很显得不伦不类，不可能是用来镇河，这里更不可能是个古墓。一般的人从这里过都不会注意，只当是废料。不过其中的故事现在知道的人已然不多了，看来她是想考我。

“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我轻轻地笑笑。

“没忘，你是当年川大历史系的才子，可是学历史的就能知道所有事吗？那历史上那么多疑团，你都说给我听听！”她这话，显然是对我回答的不满。

“我主攻中国古代史和地方志，毕业论文选的明清史，最后写的是明末农民起义。这里离川大仅一步之遥，你猜猜看，我知道这两个玩意不？”我指着那两个石像得意的说。

“‘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有人识的破，买尽成都府。’你说的是这个吗？打小就会了。”说完这话，走过去站在诗雨的旁边，试着用手剥落石像上风化的小石片。

诗雨笑了笑，笑的很灿烂很得意，“就这个？！这是民谣诶！有几个不会啊？”

“民谣？对，是民谣，七十年前是成都人人皆知，口口相诵的民谣。但现在你去大街小巷问问看，有几个人知道，没六十岁的成都人，要不是这旁边立这么一个碑，鬼才知道这个东西是干嘛的！”我有点恼火了，因为不知道她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是说‘锦江淘银公司’，知道吗？”诗雨眨了眨眼睛把我望着。

“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破事呢？就这个啊！知道，有什么问题？难不成你也想淘宝不成，你还不至于穷疯了吧？”我眼睛里一片问号。

“去你的！你才穷疯了。这是一趟天大的富贵不知道你干还是不干？”诗雨郑重其事的对我说。感觉这种口气听着有点不太舒服，有种压迫的感觉。

我岔开她的话题说，“不管富贵不富贵，这雨下大了，我们回去再说，不然没富贵，就先得喝药了。”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走。

回到酒吧，冲了个热水澡，免得感冒。躺在床上我开始想诗雨对我说的“锦江淘银公司”。

怎么说呢！那其实有点类似个笑话，现在上了年纪的老成都都知道这个故事。在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当时正是抗日战争的困难时期，大片的故土沦丧，国军缺乏军饷和辎重装备。“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有人蒙的穿，买尽成都府。”是成都当时妇孺皆知的，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传说为张献忠离开四川的时候把收集了没有办法带走的金银财宝埋在江中，以便将来东山再起的时候做军费。当时却有人自称为当年帮助张献忠埋宝工匠的后人，愿意向国民政府提供先人遗留下来在藏宝图，把挖出来的宝藏无偿提供给国军，充当军费，以支抗日。这是一个民间传说，它的真实性，已经早就不可考究了。

真正的挖宝是从民国三十九年的冬天的事，在成都学道街挂出一块冠冕堂皇的招牌――锦江淘银公司。这个公司就是由那张藏宝图引出的，由当时的军政届要员出资组建，后来为了募集更多的资金和人手，又请成都的袍哥入股。（袍哥，早年间西南地区民间的帮会组织，多有地头蛇的意思，分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

藏宝图只是模糊标注了宝藏大概埋在九眼桥下游今天川大，旧时石佛寺所对应的锦江河段。真正下河开挖的时候，河岸上，码头上，桥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当时成都的各界知名人士参加了开工大典。河水被改道，河道里人声鼎沸，这些人中也有我的爷爷，我家当时住在东门黄伞巷，出门就是锦江。先在河里挖了三天什么都没有找到，大家都在怀疑藏宝图的真假或者挖的地方是否正确时。下面有人开始喊：挖出大石牛了，过了会又有人喊：挖出大石鼓。“石牛对石鼓”宝藏肯定就在下面，这个消息一出，人们都往东门码头挤，顺着锦江看热闹。

锦江岸边一时间人山人海，政府不得不出动军警维护现场秩序。又挖了三米多深，从美国现买的金属探测器响了，人们万分欣喜，认定宝藏就在下面。后来的确挖出了金属，而且还不少。足足三筐题款为“大西通宝”锈迹斑斑的铜钱。后来在挖出铜钱的周围都掘地三尺，连一个铜钱也都没有看见过了。开春涨水后，当时又没有现在的拦水坝，挖宝就没有继续了，第二年的冬天又有人把那前后三里的河都淘了个遍，最终不了了之。

我还在想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房门响了，“没锁，自己进。”

诗雨进来后大大方方的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点了支烟。我也没说话，她也没开口，慢慢地我能闻见她吐出来的烟味，有股淡淡的清香，并不像其它烟熏人。我本不抽烟，但身边抽烟的人太多了，所以也不有意的制造无烟区。我不记得有任何一种烟有这种味道，猜想是她从国外带回来的女士烟。差不多烟已过半后，为了不让她再提起淘宝，因为我还没准备好，我先开口了。

“阿依朵，前天就醒了，上也差不多好了。回家多调理一阵就好了，你什么时候带她走？”我先发问。

“你已经知道她叫阿依朵了啊！”诗雨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但又马上归复于平静。

“不但知道她叫阿依朵，还知道你的外国朋友。我想你这次回来不会就是为了带几个外国朋友来领略下祖国的大好河山，顺便研究下我国的地方民族文化还有原始宗教、自然信仰什么的吧？我的记忆中，你可不是个太怎么喜欢学问的学生。”我单刀直入，不想再绕圈子了。

“很好，阿依朵留在你这里，的确很不方便。这样吧，明天我送她回安顺，然后回来后我们再谈，放心不会亏了你。”她把烟掐灭了，站起来准备出去。

“那就谢谢高抬贵手了。”我回顶了一句，从表情上看不出她有什么不爽，可是能感觉到她心里有点窝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