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背后的真相_剑归何处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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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背后的真相(1 / 2)

深夜,群星璀璨,明月如水,从天照顶极目四望,青城山在淡青色的雾霭中半隐半现,如梦似幻。一人抱琴拾阶而上,到了山顶,盘膝而坐,屏息静心半晌,弹指轻拨琴弦。始于清寂,继而惘然,渐入抑郁悱恻,不可自拔。一曲将近尾声,琴音沉滞,急响几下,似有悲愤意。弹琴人作歌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忽然嘣地一声响,琴弦断绝。

那人推琴倏然起立,低喝道:“什么人?”

一人从巨石后转出,笑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安玉凤所言不差,你我确是知己。”

柳青警惕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小白摇头晃脑,叹息不已:“当日安玉凤说《幽思》是静心之曲,一知半解,大谬矣。屈原‘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王充曰:‘心怀望沮,退而幽思。’蔡中郎此曲,乃身居山林仍心忧时事之作,清幽之境,难以化解心乱如麻、进退两难的愁思,寡欲之音,遮掩不住一心想入世有所为的慷慨。柳兄所奏真情勃发,我闻之心有戚戚焉。”

柳青骂道:“放屁,一派胡言,你不懂装懂,比安玉凤还不如。快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只是碰碰运气,看一个喜欢玩火的家伙今晚会不会来。心里希望他别来,可惜那人终于还是来了,我很难过,但听他弹了一曲《幽思》,又有些欣慰。”

“胡言乱语,你疯了吗?”

方小白凝视柳青,似气恼似惋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让我从何说起呢,柳百户?”

饶是柳青已有准备,也料不到对方会一口叫出他的官职,不禁惊诧万分。“若令尊知道此事,不知会作何感想?”方小白趁势紧逼,柳青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住,脸色惨白。

方小白瞧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心生怜悯:“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他人,就算看令尊的面子,也得给你留几分余地,免得人说柳翰林的女儿做了锦衣卫鹰犬。”

柳青听他彻底揭了自己的老底,反而镇静下来:“你全知道啦,想怎么样,随便你,别以为我会低头求饶。”

“你继承了令尊的傲骨,可惜却用错了地方。”

柳青冷笑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里不是建福宫,只有你我两人,别再装聪明装大侠了。哼,自以为是的伪君子,被人利用还沾沾自喜。”

“没错,这次事件从头到尾都是陆羽在操纵,我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陆羽早知道凶案是锦衣卫搞鬼,所以一开始才装糊涂,欲低调处理此事。后来事情闹大,周无忌和我都介入,他便顺水推舟,怂恿我出头揭露凶手。他选择婚礼当日,在上千名宾客面前自曝家丑,更是釜底抽薪的好计策,事情轰传武林,锦衣卫自然不敢再有后续动作,可保青城十年平安。”

“你怎么识破陆羽的?”

方小白答道:“呵呵,明知故问,你在山上呆了十几天,觉得陆羽是什么样的人?以他之智,做了十年掌门,必定对门中大小事务、各人心性所为了如指掌。张正私借公款,展博在内收买人心、在外养二房结交匪人,李朝阳枭獍本性,所有这一切,只怕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那晚见到米囊花,我便知道陆羽不是中此毒,长期服用米囊壳的最明显症状是腑脏生机减退,身体虚弱,精神萎靡。陆羽却恰恰相反,满面红光,中气充足,发病时暴跳如雷,很明显是假装。当时我已经怀疑你了,所以故意说他中的是米囊壳之毒。当然,陆羽也可能中了其他毒,于是我在交谈时试探,他确认茶叶中有毒,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他确实中过米囊壳之毒但不深,已隐忍伪装了数年。

“你们用米囊壳下毒嫁祸张正,看似高明,其实愚蠢之至。张正深通医道,用什么毒药不行,偏要用自己院子里种的米囊花?米囊壳有毒,花有异香无毒,张正种花,本意是熏制茶叶兼作药,所以只种了十几棵,要下毒远不够用。而且,若是张正想报仇,为什么要等十年之久?

“依我看,陆羽早就猜到是锦衣卫暗中加害,所以隐忍数年不发,直到把众人底细摸得差不多了,才设计解决此事。今年年初祭典上,他假装发病,然后找张正看病,并暗示茶叶中有米囊壳。张正知道事有蹊跷,再加上展博借款太多,于是去成都府调查真相,和展博翻脸。与此同时,陆羽假意放出风声要传位于尤名达,并派其参与婚礼的筹备,从而发现账目亏空。数管齐下,展博再也稳不住阵脚。本来你们行的是缓策,一面下慢性毒,一面令展博逐渐扩张势力,现事情有败露之象,只得铤而走险。

“陆羽只想用丑闻逼展博就范,却不料其动手杀人,他不愿把事情挑明牵扯上锦衣卫,又怕你们继续行凶令青城派实力受损,于是找借口保护张正和李奇峰,同时令展博和李朝阳同住,并将掌门继承人的名字放入锦盒,欲引蛇出洞。我猜他那几夜一定在暗中监视两人,等他们一有异动,立即击毙灭口,了结此事。锦衣卫的目的是扶内奸上位掌控青城,只要展博李朝阳一死,自会退却。然而看得住晚上看不住白天,你们也非等闲之辈,白天派李朝阳按计行事,晚上的活儿改由你出面办。呵呵,正因如此,我才揪住你这只小狐狸的尾巴。

“人越死越多,陆羽见控制不住局势,会怎么做呢?派众人去天仓山搜山,简直莫名其妙,若没猜错,他是动了杀机,欲制造机会亲自下手除掉展博和李朝阳。当时大家怀疑我是淫贼,青城派很可能派暗哨监视竹隐小院,这样的话,安玉凤心有顾忌,就不会上钩。所以那晚分手后,我匿名写下诱捕淫贼的计划和此前调查凶案的收获,去了陆羽住处,将纸裹在石头上射入窗户。陆羽看了,一定觉得可利用此人对付锦衣卫,遂改变原来的计划,没有随众人去天仓山搜山。第二天擒获安玉凤后,我没跟你们一道去拜见,他自然猜出投石者是我,立刻把我叫去,单独商量。我有意问他想怎么处理此案,他大义凛然地说,不怕家丑外扬,要把真相通告全武林,从而彻底暴露真面目。

“以上有些细节是臆测,未得证实,大致经过应不差。整个事件中,锦衣卫和陆羽是棋手,其他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前者抢了先手,后者技高一筹,虽情势偶有失控,但大局始终未偏离其思路。还记得张正在长明殿说陆羽病情的那段话吗?最初只是说掌门自称病情如何如何,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诊断。他看出陆羽装病,仍不得不顺其意调查展博,好洗脱自己。展博又何尝不知罗网已布下?但出于贪婪和恐惧,只好硬着头皮跳陷阱。他比李朝阳聪明的是,假借受伤不亲自动手,后来又自杀了事,这样青城派难以追究,锦衣卫也会妥善安置其家眷。其他如李朝阳、尤名达等懵懂之人更不必说了。”

柳青撇嘴道:“我看你更懵懂,明知被利用还自得其乐,贱骨头。”

“没错,我是最失败的一个。如果眼光再放大一点,龙在天和周无忌也是棋手,这局棋中,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捞到些好处。锦衣卫没达到目的,但成功搅乱了武林局势,算平手。陆羽惨胜,万慈庵逃脱违心的婚事,并让青城派欠了个老大的人情,是小赢。岳通和况啸八成已拿下峨嵋,青城元气大伤后独力难支,四川云贵将是龙在天的囊中物。周无忌为茶马交易而来,本无下手处,却逢青城派内外交困,与昆仑派结盟是最好的选择,我敢说,半年之内,雅安必出现昆仑派外堂的分舵。太行山和昆仑派,才是大赢家。至于我,得罪了锦衣卫和太行山两大强敌,除万慈庵外,青城派和峨嵋派其他三寺未必承情,说不定还反怪多事,可谓里外不是人。”

“那你目的何在?”

“不是说过吗,我自有我道。”

柳青呆呆看他半晌,忽然指点着捧腹大笑:“原来你真的相信自己在建福宫说的那番话,我还以为是装模作样,对你好生佩服。不想你真是个白痴,天底下最大的白痴!哈哈……笑死我了。”

“夏虫不足语冰,竖子岂可论道,原句奉还。”

柳青笑得眼泪快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道:“是是是……我不配论道,你厉害……”

方小白神色不动,静待他平静下来,问道:“我在这里等你,只是想询问亢家庄血案的真相,看你对此事讳莫如深的样子,应该知道些内情吧。”

“对不起,你想当大侠,我可还没活够。”

“看来此事亦系锦衣卫所为了?”

“自作聪明。锦衣卫办事的分‘缇骑’和‘暗骑’,后者主要招揽江湖人士,平时负责打探消息,做一些隐秘勾当,无刑事缉捕之权,不入正式档案。锦衣卫再凶残,也不敢派缇骑犯如此血案,然而暗骑系五年前由前指挥使宋黎成立,从时间上说不可能。我就是暗骑,平时在指定地点接受命令,执行任务,对锦衣卫内幕一无所知。暗骑的真实身份只有马英、杨绣和直属上司知道,执行任务时尽量避免面对面。比如这次行动,我只负责自己的份内事,并未见过其他暗骑,听你说了才知另有两人。”

这番话与陈金所言相同,应当属实,方小白不由得迷惑:“那会是谁呢?这事好奇怪。”

“当初锦衣卫也曾受命调查此案,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敷衍了事。我想,以锦衣卫的势力,马英不是查不到,而是不愿查或不敢查。这个提示够了吧?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吧。好了,该我问你了,你看破我的可疑处不奇怪,但怎么知道我是锦衣卫的百户?”

方小白笑道:“呵呵,其实只是顺口一猜。我想,既然董千帆是百户,那么以你的武功和家世,当然也要给个百户当当。至于怎么确定你是锦衣卫,就说来话长了。”

“愿闻其详。”

“李朝阳临死前说,有一个关键处我没敢提,可谓一语中的。他作案并故意留下疑点,十分巧妙,但自己却不方便出面揭发指证,需另外找人。他事先并料不到我会出头,一定早安排了人。这个人是谁,我为什么不敢提?

“这个人就是你。所以你对此事一反常态地热心,看到我无故介入,不但不怀疑,反而有意透露线索。你为了陷害刘大为,特意叫上韩宁做旁证,在她去之前,先偷走衣服,处理靴子。但血衣是一大失误,我去后山的深谷查看过,根本无法进入,于是知道你撒谎。这也是你得到血衣后不马上交给陆羽的原因,因为对证之下必露馅。你们只想等刘大为失踪后再拿出来诬陷。

“另一个露马脚的地方是明真阁之行。你前脚进入张正的书房,我们后脚便到,时间极短,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发现帐簿的疑点?答案很明显,你早知道其中的内容。因展博和李朝阳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由你去明真阁偷真帐簿和欠条,为第二天张正的失踪制造理由。你随身携带假帐簿,或许是想趁夜色投入陆羽房内。当你发现屋外有人时,急中生智,把假帐簿放在桌上,真帐簿和欠条藏到书架后,然后又指出假帐簿账目亏空,把周无忌和我拖下水。

“我发现帐簿造假的破绽后,心想,张正筹备婚礼,每天记账,真帐簿一定当夜才失踪,做手脚的只能是你。你不会冒险第二次回去,真帐簿多半还藏在房中某处。张正失踪,忙完婚礼后自然得有人接替他的位置,凶手必须尽快取回真帐簿,展博受伤不方便乱跑,李朝阳成亲后就要下山居住,婚礼前一日是最后的机会。于是我去书房内找到真帐簿和欠条,并让周无忌暗中监视,李朝阳果然中计。

“刚才说过,你们最愚蠢的地方就是在茶叶中下毒。‘清溪雀舌’这等好茶叶都是每半斤用宣纸密封,置青花瓷罐中封蜡存放,要下毒,不可能取出来重新熏制一遍,必然是用事先制好的毒茶替换好茶。问题是从哪里能弄到几十斤‘清溪雀舌’做毒茶?需知大部分茶叶都进贡给朝廷了,除官家库府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地方。还有,假帐簿分别用一到十年前的旧宣纸制作,谁闲着没事存这么多纸?洪家坡的暗哨是五六年前从外地迁来的,即便魔教或龙在天,也不会有如此闲心,花大钱养一个不知何时能派上用场的据点。

“既然锦衣卫在背后主使,你又是穿针引线的关键人物,身份岂不呼之欲出?无论安玉凤还是陆羽,展博或李朝阳,他们露出破绽皆是因为言行不合常理,你亦如此。”

方小白娓娓道来,但略去与陈金有关的内容,最后又满面诚恳道:“柳兄,琴为心声,我听了幽思一曲,知道你另有不得已的苦衷,非穷凶极恶之辈,盼你能及时回头,别走得太远。”

柳青本来一直面无表情,听到此处,忍不住变脸讥刺道:“你怎么不去对陆羽说这话?”

“陆羽用心虽不正,但所作所为没逾越武林道义。展博和李朝阳为私利谋害同门尊长,不仅破坏青城门规,更悖逆人伦之道,罪不容赦。人皆有私心,只要在规矩之内行事便无妨,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亦是我师门之道,师父看不惯龙在天当强盗,却从不干涉,乃因其遵守绿林道义。你明不明白,其实最大的祸害是锦衣卫,以官身行盗匪事,隐患尤其深远。本朝设置厂卫,以家法凌驾国法,以小人控制士大夫,坏了传承千年的华夏传统,其祸之烈,又岂在一朝一代?故令尊奋英雄怒,振聋发聩,不为张世贞一人,为天下人耳!”

柳青默然,沉思半晌,缓缓道出锦衣卫这次行动的真相。

三年前,西海蒙古的土默特部在藏东起事,官兵进剿,竟发现敌人大量使用朝廷军械司制造的兵器。锦衣卫暗中调查,始终不明源头,只查出岷江帮多次为其走私军械和粮食。由于缺少证据,且岷江帮根深蒂固,上结官府乡绅,下有仰仗衣食的数万百姓,牵扯面太广,不好硬来。于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宋黎想借江湖人下手,联系陆羽,请他剿灭。陆羽婉拒,说不合江湖规矩,只能压制缓图。宋黎恼怒,决心换一个听话的做青城掌门。锦衣卫已监视青城派数年,熟知展博的隐私和野心,双方一拍即合。去年马英上任后,除继续执行原计划外,亦采用陆羽的策略,请蜀王出面说合,促成峨嵋与青城联姻,压制岷江帮。

这不仅是四川武林之争,更牵扯到天下大势。蒙古人退出中原后并不甘心,最近,北有瓦剌虎视眈眈,西有吐蕃、西海蒙古诸部蠢蠢欲动,一派山雨欲来之势。中原与西域的通路主要有两条,北面的大半在亦力巴里境内,尽入昆仑派之手,朝廷掌控不住,故南面的川藏道绝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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