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下，张桅已经猫着腰，开始往下出溜，一边朝上边大声叫：“马上就完了，就完了，你别催啦呀！”没注意脚下，人没踩稳，哗地一下出溜下去了。
石头一听动静，赶紧举枪：“你在干什么？怎么了？”没听到张桅的回话，石头吓了一跳，赶紧端枪往下探，一边喊：“你上来，快上来！再不上来我开枪啦！”
张桅开始狂奔，山沟下一阵劈里扑通的声音，石头真急了，厉声大喊：“我真开枪了！”
接着狂拉枪栓，但不敢开枪。
龙少和大春闻声赶来，石头差点哭出声：“报告长官，他跑了！”
龙少刷地操起枪，但不能开枪，气得咬牙。
“这小特务回去肯定会暴露咱们真实意图，一定要追回来！”大春说着要追。
龙少看看表，制止大春：“来不及了！”
“你们段旅内奸未除，放这条狗回去，太危险了！”
龙少已经顾不上张桅，脑袋拼命转着，抬头盯着大春：“你说过，日军中将视察日军的事儿尽人皆知？”
“是啊，想说什么？”
“鬼子一定知道我们要打伏击，伏击地点就那么十几处…….”
“你是说我们不必在乎会不会泄露伏击地点？”大春吃惊的盯着龙少。
“对！关键是我们怎么做才能不被发现！”
“你是在赌啊！”
龙少笑笑：“你接这个任务不就是在赌？”
两个人看着对方，更增加了一份默契，接着同时说出：“咱们立刻转移！”
大野联队部，芥川在写家信。墙上挂着几张芥川兄弟的照片，三个弟弟都是军人，其中两个已经战死，黑镜框，每个镜框前挂着一个护身符，最小那个，也就二十出头，一身军装，一脸灿烂笑容，还是普通镜框，还活着，芥川就是在给这个唯一活着的弟弟写信：“接吾弟信，知弟军校毕业后初上战场，即指挥小队歼敌一个排，并亲手杀敌两名，甚感骄傲，吾弟不愧天皇陛下嘉奖过的英勇战士。为兄目前一切都好，唯愿我们兄弟共同为天皇圣战英勇作战，为兄深信，我们兄弟会面那天即是彼此光荣庆功之日。盼弟英勇杀敌，报效天皇陛下！”
芥川认真写着，面部表情显得稀有的柔和，杀人魔王那瞬间，眼里也透出一丝温情。那杆德国造狙击枪在他身边，枪管闪动暗蓝光泽，他脖上那个护身符来回摇动着。
一个日军敲门：芥川君，大野联队长有请。”
芥川匆匆走进联队部，只有大野一个人，看到芥川进来，立刻冲着他叫道：“段旅居然会知道中将阁下所乘汽车明天傍晚要经过前山口，怎么样回事儿？”
芥川冷冷道：“消息是我专门透露的。”
大野狂怒：“为什么！中将阁下生命比我们整个联队加起来都重要！一旦有个闪失，谁负这个责任！！”
芥川没等大野说完，就冷冷打断：“大野君，你以为我们不说，敌人就不知道吗？他们也有情报系统，中将要来前线视察一事，早已广为人知。将军既然选择到前线，既然要振我大日本帝国军威，就要冒风险，这是他对天皇陛下的职责，大野君不必如此担心！”
大野冷笑：“我看你是拿将军生命作赌注，了结你和龙绍钦的恩怨！”
芥川眼睛暗淡下去，冷酷阴鸷：“我与龙绍钦没有个人恩怨，这个你很清楚！”
说完转身告辞：“我明天一早出发，请大野君务必与我保持联络畅通。”
大野满怀怨气，愤怒的盯着芥川离去的背影。
芥川第二天出发，晚上却仍然抓紧时间练习夜间射击，他手持步枪，面朝二百米外靶子，连续击发，枪枪命中靶子头部。芥川身后是一排受训士兵，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月光如水，在一片林间空地上，战士们席地而卧，都挤在一堆，互相取暖。
龙少持枪查哨，走到树林里就听见低声：“谁？”
龙少轻声回话：“是我。”他听出了问话的是九儿，可是前边却没了动静。
龙少正奇怪，听见左边有动静，回身看，九儿隐身在树旁，动一下，又停下，脸隐在暗处，如水月光在九儿金属枪管上闪动，枪刺雪白。
龙少一笑：“你们夜里这样打猎啊？老远就能看见反光……”
九儿钻出来收起枪，一脸平静地说：“野兽可没有人精，我打狼从没失过手，特别夜里！”
“是吗？真厉害。你打猎，总是一个人吗？”
“开始跟爷爷，爷爷死了，就自己。”
“一个小女孩儿，不怕？”
“就是因为怕，所以才当了八路。”
“是共产党吗？”龙少多少了解一点八路军和共产党的规矩。
“当然是，我十五岁就入党了。你呢，是国民党吗？”
“不是，我无党无派。”
“你也加入共产党好不好？”
“我不想，就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一个人没有集体，很孤独的。”
“我惯了。”龙少刚说完，九儿起身要走。
龙少诧异：“怎么了？”
九儿回身看他：“你说你想一个人呆着。”
九儿坏笑在脸上一闪即逝：“有我没我不一样是吧？”
龙少半天没回答。
九儿追问：“不回答？一样？还是不一样？”
龙少轻轻一笑：“你可真喽索。”
九儿不说话了。她想恢复到两人初识时那种单纯无邪状态，但做不到。现在的九儿已经很难保持定力，和龙少在夜间这么近距离呆着，让九儿非常紧张和激动，龙少不说话，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九儿紧张着：“还有事儿吗？”
“没有。”
九儿低下头：“那我走了。”
九儿擦着龙少身边走，龙少突然转身，九儿正处在如此敏感状态，龙少这动作令她促不及防，猛地躲闪，一个跟头差点跌倒，龙少完全本能，迅速伸手，拽住九儿，几乎一把将九儿拽到怀里。瞬间两人都停住，黑暗中看不清彼此脸部和眼中表情，但听得到彼此紧张呼吸。
九儿紧张得心要跳出，她几乎在大喘气，浑身哆嗦，等待着，但龙少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完全是本能，他拽着九儿的手，越攥越紧，嗓子眼里竟然说不出话来。九儿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眼前这个人，紧张得人都要瘫倒了。
她忽地推开龙少，撒丫子就跑，跑得跌跌撞撞。龙少看着九儿奔跑的背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满眼惆怅。
林地里，大春睡不着觉，躺在那里正在和胡子东拉西扯：“叔，九儿山里丫头，打小就野，怎么就能看上那资产阶级大少爷呢！”
胡子敲大春的脑袋：“别胡咧咧啊，丫头小，没经过什么事儿，也就是有点着迷罢了，什么看上啊！”
大春急得一个翻身坐起：“着迷？更坏菜！我都不敢用这词儿！叔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抽那少爷，还是教训九儿？叔我为这事儿急死了！”
“小子，脑子还算清楚嘛，真怕你二百五劲上来，搞个破坏统一战线，犯大错误！”
大春仰面朝天躺下：“咱好歹也是共产党八路军，哪能为个娘们事犯错误，我都思前想后好几宿了，大少真爱咱九儿，咱就让了…….”
这让字一出口，大春嘴巴突然哆嗦，又一个翻身，冲着胡子：“叔，真舍不得、、、心里疼呢！”
胡子给大春一巴掌：“让不让的，九儿是个物件啊！九儿听见还不得跟你动枪子儿！春，听叔话，还没到那份上，远着呢，再说了，迷不迷的，不等于就那什么呀，你跟九儿是天生一对，跑不了的。”
大春神经放松下来：“就爱听你这么说……”
“不是安慰你，是真的，九儿那孩子仁义，重感情，你和她青梅竹马，你对她咋样，她心里啥不知道？”
大春仍是满脸愁容：“青梅竹马管啥用，不如人一见钟情……”
胡子正要继续开导大春，看见九儿悄然走了过来，就住了嘴。胡子和大春看着九儿靠着胡子旁边躺下，背对胡子，悄无声息，两人互相看看，也都躺好了不说话了。
九儿背冲胡子，大睁双眼，无法入睡，眼前一次次闪过龙少黑暗中急促呼吸和越来越近的脸，九儿闭上眼睛，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