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他当时正百无聊赖，他注定是穿不惯新衣服，注定是不想坐在沙发上，注定是不想用这些电器。正在这时他看见了我，他猛地抱住我，跟我看花去。

科主任说，他不全痴，但不能上学，我给他买了个自行车，省得他跑来跑去的，也算是生日礼物。以一个父亲的名义。

这时是白天，我想我的思维多半是错的。

第二天我再看见他的时候，新车就在他身边。

他当时摆弄着几个拣来的烟头，一个一个地撕开，把烟丝倒在一张很脏的白纸上。

我对他说，我想知道怎么超脱生死？这是我从前世起就想的问题。

他说，就是这样。然后把烟丝卷在纸里，跳起来对着红灯喊，火，火。

我哈哈大笑，从口袋掏出打火机，用这个点。

我抬起头望望天上，天高高的有鸟在飞，我忽然想到有一次我在郊外看见一只鸟俯冲下来，叼走了我刚钓上来的一条鱼，我当时的表情是震怒。会不会和那条有翅膀的鱼有关？

我又找到科主任，他更加感动了，说，我很高兴，我会找时间和你深谈，可是今天实在不行，我儿子昨天没有回家，你记得吧？

我说，我这几天每天都看见他，昨天我给了他一块钱，还有一只打火机，他还有一包烟丝呢。

科主任脸变了色，说，坏了，他会惹事的。

后来的事情正如科主任所料，他的儿子用我给的打火机把一家简易报刊亭给烧了，警察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

你为什么要点火烧报刊亭呢？

别的点不着。

后来我就看不到他了，我为此若有所失。每一个季节都从我身边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它们乐此不疲。

若干天后，他跑了出来，我那时不在人世，据说那时他身无长物，只有那只我送他的打火机，他在手上不停地摆弄着，一伙民工把他围住，抢下打火机扔进里运河。这条河在我的小城拦腰流过，里面全都是半死不活的拖船。

当时他就在岸上走，后来他想还是下去把打火机捞上来。人们说他是笑着跑下去的。

在他跑下去的瞬间我们会合了，我说你怎么来了？他说，我来找你，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还要回去。我说，那你快走吧，一会儿天亮了，我说着还推了推他那柔软和身体。

就在我要走的时候，他哈哈笑着跑回来，我不走了，我回不去了，我就和你在这里吧。

可是我是要回去的。你一个人怎么办？我看到天边已有一丝鱼肚白，我回去的路已浮出水面。

明天你还来吗？

来。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梦里看见他，梦里有飞来飞去的心情，蓝天在我们脚下。早晨醒来猫说，你这些天气色不错。

放心，和女人无关。

哈哈……我一惊，你什么时候会笑的？

它说，一直就会，只是没有什么好笑的罢了。

我不想理它，径直去找痴子。他正在那里挥汗如雨。

我要找到梦的根，把它挖出来。他说。

真的吗？我从来没有见过梦的根。

走出梦来，我看见了红的太阳，但是他却没有出来，我当时不知道他已被我的那些梦的根缠住。

老主任坐在我的床前看了看我说，问题解决了。

我问是什么。

就是那只有翅膀的鱼。

是怎么回事？

老主任笑了。说，我不告诉你。等着你把我儿子找回来再说。你这个痴子。

我看着他，不知所措，他说，看什么？就是说你呢。

我不痴，真的，我已经知道那条有翅膀的鱼是如何来的了。

老主任给我一个无色无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