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回到暨阳时，已然是过了一天。一路上草木萧瑟，它们之中有多少能征服严寒？叶子感慨的是，至少自己还有一拼的机会，就像风雪里的松柏。双手抱剑在怀的白裘男子一路上总是不经意地细心地观察着叶子，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神情变化他都记在心中。白裘男子站在不远处，看着对着城门叹息一声的叶子，微微一笑。

暨阳对北不设城门，以长江为界。城中驿站颇多，故而南边城门车马繁密。叶子也没有多作停留，直接入城内。抱剑男子昱这才行到他身边，说道：“你当真变了许多。”

昱的一身打扮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暨阳这里多为百姓和行商之人，平民对江湖的人素有畏惧，江湖中人，不止是有行侠仗义的侠客，更多的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尽管两人的相貌皆不凡，但敢直盯着他们的人没有多少。

“你又何曾不是变了许多？”叶子轻笑道，突然问了个让他错愕的问题：“你杀过人没有？”

昱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有杀过人，便是连约叶子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比他强而已。杀人，对他来说，或许是很遥远的话题。“没有。”昱如实回答，他虽然好强但不是个喜欢炫耀的人，再者，即便是炫耀，他也不会拿这个对他而言是十分沉重的事来炫耀。

“但我亲眼见过。”昱叹了口气，原本抱在怀中的双手也随之放了下来。捕捉到他眼里一抹一闪而过悲伤的神色的叶子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这条不算宽阔的青石道而过，行人纷纷向两侧避让。这处道路通往暨阳的高官仕人的宅院，路人对此都见怪不怪。叶子和昱也散在两侧站着。马车缓缓而过，马车侧边上的帘布缓缓掀开，一张美如画的脸映入众人眼里。这是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俏丽的打扮把她的气质映衬得高高在上，这样的女子最后通常都会成为深宫后院这个牢笼里的金丝雀，人群中的叶子仍能感受到她笑靥下的忧愁。

祸国殃民的通常是红颜，这些先例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了，但仍然多少帝王将相抵受不住这种与生俱来的诱惑，沉溺其中。突然想起那个凌琼琚的男子，对于这点，叶子还是颇为赞赏他。

通过行人的议论知晓这个女子原来便是当今韩太傅之女，名满江南，叶子轻轻一笑，当天下大乱之时，又可有人记否？

此时这条沿街青石道已走过了大半，叶子转身便走进了那间原先寄宿的客栈，昱也跟了进去，不过叶子此时进了后院二楼厢房的回廊，昱在客堂里向小二要了坛酒和些下酒菜。

此时是白天，回廊的人不多，叶子敲了敲颜盈盈的房门，良久没有动静。叶子心道，难不成这个小妮子去了外边玩。刚要转身的离开的他突然听到厢房门打开，正是颜盈盈。

此时的颜盈盈脸色有些苍白，叶子单手拨起她额前的秀发，轻轻贴上去，疑惑地问道：“脸色这么难看,病了？”见她摇头叶子继续道：“身子有些烫，有没有去看过大夫？”颜盈盈还是摇头，默不作声，只是神色有些憔悴。

嘴角扯起一个灿烂笑容的叶子轻声道：“没有吃东西吧？”也不等她说话叶子便关掉厢房门，拉她下楼，叶子看她情形便知她还没有吃过东西，甚至还没有出过厢房。

出得客堂，叶子把颜盈盈拉到在喝闷酒的昱面前，道：“我的徒儿，颜盈盈。”昱当时时一口酒还在喉里，险些喷了出来，呛了几下，方才指着叶子此刻还拉着颜盈盈的那只手，疑惑说道：“你的徒儿？”

叶子就着昱的对面坐下，颜盈盈也坐在一侧，叶子笑道：“有什么不妥吗？”昱尴尬地喝了口酒，摇头地解释道：“没有，只是有些奇怪罢了，你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徒儿，实在另人刮目相看。”边说还边做着手势的昱眼里露出有些异样的意味。

叶子又如何不知他在想什么，也没有把他邪恶想法打下去的叶子没有多作解释，性格原本有些冷漠的他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再解释在别人看来也是多余的。叶子叫来小二，又让添些饭菜。这才转头对颜盈盈说道：“待会你去看下大夫吧？”

颜盈盈自然是摇了摇头，端起座上的一杯茶水轻喝了一口，低声道：“我没有事的。”这一会儿她又整理了一下青丝，比起之前的憔悴多了几分神采。

叶子这才留意到颜盈盈的手腕竟多了个伤口，把她的手拉过来，伤口已经结痂，但那道血红的痕迹还是很显眼。颜盈盈的手没有西北方女子特有的骨骼稍大的现象，犹如江南女子般柔细。叶子用手轻轻抚摸着原本秀美芊白的手背上多出的那道疤痕，柔声道：“谁？”

颜盈盈浅笑着摇头说道：“是我不小心弄伤的。”她看着叶子凝视着他的眼神，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叶子见她不说，只是轻叹了口气，也没有多问。饭菜陆续上来，几人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待吃过饭后，颜盈盈仿若没有事地道：“我昨日也帮你订了几件衣衫，今日应该有得取了。我们这就去吧？”

叶子点头，昱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坛，示意不去。叶子朝他一笑，敢情这个小子喝酒上瘾。昱灌了口酒，其实他不过见到这两师徒，想起了在御剑山庄的日子，凝视着叶子和颜盈盈出客栈的背影，他扯起一个笑容，这两人更像师兄妹。

颜盈盈订做衣裳的店铺叫柳生布庄。这种店铺在各大城市都设店面，下至麻布，上到绸缎都有销售，而且还做定制衣裳的活儿。

迎接他们的是个卖布童，颜盈盈问道：“昨日在这里订的衣衫可有全做好了？”卖布童示意他们稍等后便进到内堂里去，过了一会儿才出来说：“都好了。”不一会儿，便有个妇人从里面出来，手里捧着好些衣裳。

妇人看见颜盈盈，眉开眼笑地道：“小姐，你昨儿订的衣衫连夜赶出来了，你看看还满意不？”

颜盈盈点了点头，只是拿起其中一件鹅黄色连叠罗裙搭在身上比划一下，便点点头，道：“还不错。”说完把这衣裳放在一边，又拿起一件浅蓝色的男子衣衫递给叶子，笑道：“你来试试这个。”

叶子学着她的样子朝自己身上随便比划一下，道：“不错，挺合身的。”妇人见此，对叶子道：“公子，可以进里面换上去试穿一下，不满意再帮你从新做。”

颜盈盈也推他去试，叶子笑着拒接，两人只好作罢。颜盈盈付过钱，却是两锭银子，难怪那妇人如此热情，就算这做衣衫的布再好，也远远用不了两锭银子。叶子只是一笑，没有多说，对于钱，他是从来不缺的。

回去的路上，沉默良久的颜盈盈突然道：“那串佛珠，我不小心弄断了。”说罢她从怀中掏出那十三颗佛珠，摊在掌上。

看着她黯然的神色，叶子从她手中接过来，轻声道：“断了就由它吧。”看着她不解的眼神，叶子从路旁卖饰品的小贩手上要来一条红绳，从中挑出一颗佛珠，串上，打结。递给她，柔声道：“有这颗就够了。”

叶子凝视着这颗因表面有个怪异符号而与其他有些不同的佛珠，想起挂在文殊峰天溪寺那幅百鬼夜行图，悄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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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