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锏军营时，远方的天空开始有些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到来了，难知日后是否就剩下戎马生涯，这样平凡的日子还有多少？叶子低低地叹息一声。
嘉兴府下辖七县，称一府七县，白天去了一趟嘉兴的府衙，尽管叶子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在距离南锏军营西边不远的一县中有处旧王府，嘉兴总管府督许诺将它改建成一座将军府，叶子也没有拒接。若是没有颜盈盈，或许他宁愿就在军中度过这不算漫长的三年。
嘉兴府这个繁华的江南城市，尽管不乏铜臭迂腐之人安居乐业，可始终不能腐蚀它骨子里浑然的灵气，这是一个座自古宁秀的城市应有的底蕴。叶子独自走在青石道上，芒鞋踏着石面上的落叶，发出很有韵律喳喳的声音。
这是嘉兴府里一条不喧闹的街巷，没有城大道的车马繁行，没有街边小贩吆喝，有的只是拱起的大院紧闭且镶着铜环的朱漆木门和青石道两侧萧瑟苍老枝叶将要落尽的梧桐。梧桐向来很少落叶，这个冬天嘉兴的梧桐又为何落叶？是耐不住严寒么？
犹记得有一年，深秋恰逢一场江南雨，那时的叶子还是垂着髫的童子，稚气天真的脸怎么也想不通透憧憬的未来会是如何。一棵金得璀璨的梧桐树，油纸花伞下，母亲带着暖意的怀里，他问道：“深秋就临冬了，为何要下雨呢？”
抬头看着貌美慈祥的母亲温润的脸，她凝视着远处一颗雨下的梧桐，说道：“老天下雨是为了洗涤它犯下的罪孽。”
他抬头问道：“老天不是怜悯众生的么，它也会犯下罪孽？”
她把他放下到地上，蹲下来抚摸着他的小头，轻声道：“琅琊，你要记住，天也不会全部是对的，有时它也会对不起你，对不起世人。”她凝视着他幼稚纯真的眼，继而道：“但是，你只要觉得是对的，没有对不起自己，那么便放手地去做。”
看着小男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女人露出一个慈母最温柔的眼神，心想，我自幼让你诵读佛经，不是要你信佛，而是当有一天，你发现连佛祖都对不起你，你便以之来渡他。
叶子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凋零的梧桐叶，他至今也没有懂，懂得一个眼界最宽最阔的母亲的心思。
他身侧不远处也正有一把油纸伞，伞下的主人也怔怔地看着这个站着不动的出神男子。她看到这个男子站着出神，她有些好奇，因为他盯着的是她家门前的那颗梧桐。
“有心事么？”女子的话如她那把油纸伞上泼墨画成的牡丹一样轻柔，叶子转过头便看到一张素颜的脸，这又是一个女人，虽然眉目间显得婉约灵秀，但对于叶子来说，没有太多的惊艳感，不是说这个女子不美，而是他见过太多的更美的女子，眼前这个女子显然是在江南春雨滋润中生长，举止处处流露出江南女子的柔弱婉约。
叶子看了一眼后，便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很好奇，好奇这个男子眸子里映出的梧桐有着别样的愁绪。她把油纸伞侧到身后的一边，踱步到这棵梧桐下，绣花鞋踏着青石板上稀落大片大片的枯黄色梧桐叶，她没有一点怜惜的意思，骤然转身道：“你知道这颗梧桐为何秋冬落叶这么频繁吗？”
并不想开口的叶子只是摇头，那女子也不觉得无趣，绕着梧桐树粗大的枝干，似在自语地道：“凤凰栖于梧桐，梧桐实在是很普通的。婉约不如垂柳，伟岸不比松柏，挺拔不比白杨，怎么就和传说中神奇吉祥的凤凰结缘了呢？”
叶子转身离开，只留下两个字，宿命。
女子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兀自有些迷惑地喃喃道：“仅仅是宿命么？”
刚要出到巷口，听到街边吆喝，叶子才醒起明儿便是冬至，冬至大如年，小时候自幼在苏州长大的母亲总会在这个时候给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混沌，江南等地自古有吃混沌忆西施的说法，母亲总会笑着说：“吃了这混沌后，你日后比西施还要美丽。”
那时的琅琊就会问西施真的很美丽么？见到母亲点头的他总会凝思地想，那个西施定然没有母亲这般美丽。尽管长大后，他遇到同样是江南女子的慕容无双，才许下他今生的第一个诺言。
回忆总是带着甜蜜和苦涩，正如别人所言他所缺乏的是铁血，心弦颤动的他此刻又回身走进那个巷子，梧桐树下油纸花伞的女子还在，一身绿色的衣衫与冬时的格调迥异，但没有太多的突兀感。
梧桐下，油纸伞沿露出尖尖白皙的下巴，很像，叶子喃喃道。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低头沉思的女子才惊醒，抬头，原来是这张熟悉的脸。
女子嫣然笑道：“真的是宿命么？”
“凤凰呜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叶子走近那棵梧桐，用手轻轻感受着它的沧桑，轻声道：“这百鸟不敢栖而止避凤凰的梧桐，不是宿命又是什么？”
女子仰过花伞抬头看去，发现这棵桐树今年罕见地没有结子，或许真的是宿命吧，此刻的她更有些迷惑。
看到她眼里的那份怜意，叶子无心地问道：“你叫什么？”
油纸花伞下的女子骤然脸一红，这才想起问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不由得有些迟疑，叶子微笑着解释道：“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起了些往事，有些好奇。”
女子点点头，她也看得出来他的无意，梧桐树旁的院落，朱红色的木门吱呀地打开，一个妇人模样的人堵头出来，正巧见得那个少女站在门前，那妇人看了眼叶子忙笑着拉女子进去，在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少女转身笑道：“红豆啄残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其实我就叫梧桐，碧梧桐。”
少女也看到门闭合瞬间那个男子灿烂的笑容，她转过身，心想，他应该记住了自己吧。
的确，叶子笑着凝视着这棵梧桐，梧桐凤凰牡丹，三王碑上雕琢之物，他怎能不记住？
――――――――――――――――――――――
这书编辑不签额，可能没有商业前途吧，戏子目前在构思一本都市。现在这本书不会太监，但可能更新速度会缓慢下来。。。希望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