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光滑的衣甲上是大滴大滴的血花，不知是刀剑上的，枪尖上的，敌人的，自己的，坐骑的。他如同嗜血的魔王，让汉军闻风丧胆。

渐渐地，有人发现队伍的最后有一位女性，他们本能的觉着这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因为这个时候有女性出现，定然是项羽的宠姬。

随即，他们慢慢对江灵渊和虞姬形成了包围圈，项羽本来还在担心，却听心里有熟悉声音说道：“别急，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的了她！”项羽一下就放松下来，更加勇猛的斩杀面前的敌人，来不急思考江灵渊的声音怎么会在自己心里响起。

江灵渊看着远远包围过来的汉军，大笑道：“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汉军见江灵渊瘦弱年轻，以为他没有什么本事，但江灵渊最反感人们对他视之漠然，如此一来，他胸中涌起怒火，一把抓起另一匹马上，苦苦撑着的虞姬，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鸿雁掠过，腾空而起。他用一只手抱住吃惊不已的虞姬，喝道：“你们识人的功夫还没练到火候，回去要好好修炼才是，可惜，既然来了，又撞到我的手上，是断然回不去了……”说着，从他手心飞出万道绿光，如同箭雨一般落入下面的人群。飘在天上的江灵渊如同天神降世，让人直想顶礼膜拜。

汉军们身中这古怪的绿光，一个个脸上显出恐惧与疑惑，缓缓的倒下。其他站在远处的汉军见此恐怖的景象，恨不得身下多生两条腿，飞也似的后退，顿时阵型大乱。

若有心人在这时看那绿光，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那绿光只是普普通通的柳叶，那翠绿的颜色正是盛夏柳叶的标志。

周围的汉军们见江灵渊如见鬼魅，比看到项羽更加恐惧。江灵渊冷冷一笑，再次挥出一把枯黄的叶子，一道道黄光飞向项羽前面的汉军，又是一群人哀嚎着恐惧着摔倒在地。

江灵渊拉起满目惊喜的虞姬，飞离了战场，临走时他传声给项羽：“我们先走，勿念！”项羽百忙中扭头一看，见到飞起的黑色身影，呵呵一笑，再看向面前的汉军，眸子里全是冷意。其他楚军见江灵渊大发神威，不由士气大振，他们拼杀得更加猛烈，攻击更加凌厉，让汉军极为畏惧。随着连续不断的冲杀，终于，汉军的包围圈被他们撕出一道口子。

项羽眼前一亮，惊天介一喝：“随我冲出去啊！”

*

江灵渊带着虞姬来到乌江边，看着浩浩荡荡奔腾南去的乌江水，江灵渊不由得轻声吟道：“剑折沙尽血洗风，七载成败转头空。怅恨笑饮苍天泪，断刃傲刻夕阳红。”虞姬眼神迷离的看着诗意大发的江灵渊，微微一笑，黛眉微扬，用秋水般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江灵渊，菱唇微张小心地问道：“余兄弟，你不会……不会是神仙吧？”

“呵呵……”江灵渊笑而不答，而是静静的看着波涛翻滚的江面，此时的他又想起了雪花，高洁美丽的雪花。项羽与虞姬永远将呆在一起，有他在，项羽不会再自刎死在乌江，虞姬也不会随之而逝，两人是幸福的。可是自己与雪花呢？他陷入了伤感，不再出声，静静的立于乌江畔，不动不言，虞姬看着他的背影，只觉颇有遗世独立的意境。

“大王他们赶来了！”江灵渊沉默好久，这才缓缓启唇。

经过漫长的等待，两人终于等来了项羽和仅剩的七八个骑士。

江灵渊负手而立，目光清亮的看着远处。几里外的地方，尘烟滚滚，马蹄声碎碎。项羽正驾着乌骓马，飞速的赶来，他们的后方还依稀可见马蹄飞扬，显然是汉军紧追不舍。

项羽一声“聿”远远的响起，那坐下神骏，向前紧步赶了几下，停在了江灵渊面前，虞姬匆匆迎了上去，眼里依稀可以看见晶芒。“大王！”虞姬柔声喊道。项羽下了马，欢喜的看着虞姬，豪壮地道：“姬，不必再叫我大王了，我也不是什么大王！”虞姬温顺的点了点螓首，亲近的贴在项羽的胸膛。

“咳！”江灵渊打断了两人含情脉脉，严肃的道：“眼下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汉军紧追在后，项兄还请赶紧想办法。”

项羽扭过身，一只手抱着怀里的虞姬，看向远处渐渐靠近的尘烟。

“您可是西楚霸王？”项羽正在沉思中，听闻身后传来一个祥和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只见身后站着一位渔夫，那人恭敬的佝偻着身子。项羽回过神来，应道：“以前曾是，现在，不是了。”那渔夫抚了抚青须，摇头含笑道：“大王，我这里有一条船，您可以坐船划到乌江对面，这样，汉军就追不到你了！”

项羽深深看了一眼那位渔夫，只见他目光真诚，毫不做作，知道他是肺腑之言，但他摇了摇头。只听那渔夫又道：“大王，回到江东，自然可以重整旗鼓，收兵买马，一定会有许多人支持你的，到时东山再起，再图江山！何必……”项羽摆手阻止了他的话，他亲昵的抚摸虞姬柔顺的头发，倔强地道：“我不会那么做的！第一，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大部分人渴望和平安宁，天下有刘邦坐着，我观他也是一个慈善之人，定会对天下苍生好的，若是哪一日，他也成了秦始皇二世那般暴戾，我再起兵推翻他不迟！第二，当年随我起兵反秦的八千子弟兵，如今损失殆尽，我又惨败于骄傲自大之下，如此我有何颜目回去面见江东父老？！所以，先生，我将这匹跟着我五年的乌骓马交给你，希望你好好爱护。”他拍拍心爱的乌骓马，将缰绳送到那渔夫手中，努力掩藏住自己的不舍。

慢慢的，他的目光由坚决转为柔和，愧疚的眸子闪烁着哀求和不愿，他看着虞姬，苦涩的笑道：“我愿自刎于这乌江水畔，姬，我把你托付给余兄弟，跟着他，你绝对……”“不！不要！我愿跟着你一起死！生死与共！此情不变！你到黄泉有我陪着……”虞姬声嘶力竭，面貌柔柔婉婉，泪珠断线般的滚下，打湿了她与项羽的衣襟。

项羽呵呵长笑，他拉过虞姬，使劲拥在怀里吻着她的额头。

汉军近了，更近了。江灵渊看看拥抱在一起的项羽和虞姬，再看看脸色感慨的那位渔夫。走到渔夫面前，和蔼的道：“你回去吧，免得到时被波及，大王岂是凡人？放心吧，一定会没事的。”渔夫复杂地看了一眼项羽，默默摇头，叹了口气，牵着乌骓马，缓缓离去。

江灵渊望了望天，嘴角拉出一抹自信的笑，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该来了吧！”

汉军列队到达乌江边，只是离项羽还有段距离。王翳身着黑色盔甲，红樱高高飘舞在头顶，他可惜的看着项羽，高声道：“霸王！还请……”

“好了！我项羽岂能跪地投降？！你不用妄想！”项羽离开虞姬，轻牵着她的手，狠狠剜了一眼王翳，然后注目向跟随他逃出来的几名士兵，略带感激的道：“你们陪我征战沙场，如今不离不弃，我项羽向你们道声谢谢了！”说着他抱拳弯腰，朝那些士兵鞠了一躬，接着道：“但如今，我项羽已经穷途末路，跟着我没有好下场，你们，各奔东西吧！王翳，我希望你不要为难他们，先让他们走！”王翳为难的看了看这几人，正想说话，又被项羽打断：“你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的！你们，快走吧！”

项羽严肃的注视着那几个人，那几人冲他恭敬的磕了几个头，才依依不舍却又决然的离开。项羽又看向江灵渊，刚欲张口，却见江灵渊微微冲他一笑，淡然的道：“我不会走，更不会死。你不用管我。”

项羽见他泰然自若，知道他本事无穷，或许可以坐船到达江对岸，于是颔首冲王翳道：“咱们是老熟人了，即使这样，我不会投降，你趁早免了这份心，但是，我更不会走，因为，我已经放弃了逃走的机会”他看了虞姬一眼，目光温和，“我会带着心爱的人，沉入乌江，你们可以放心了！”

王翳目瞪口呆，但却被项羽的豪言壮语所感动，他出奇的没有命令士兵行动，而是看着项羽和他身边的虞姬，看着他们缓缓举起长剑，架在了喉咙上。

项羽与虞姬对视了一眼，另一只拉着的手相互握得更紧，两人的嘴角都是洒然的笑意。就在两人的刀划下去之时，江灵渊再次抬眼望了望苍天，不远的天边正有一朵彩云缓缓移来，他笑了，很开心，却又很苦涩。

鲜血溅起，王翳不忍的闭上了眼睛，倏又睁开，看向站在一旁正看着天空的江灵渊，厉声问道：“你是何人？跟霸王是什么关系？”“朋友，至于我是何人，你，不须知道。”江灵渊仍旧看着天空，转而笑了起来，由呵呵轻笑，变成了哈哈大笑。

之后，在众人的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随同项羽虞姬的身体一起倒着飞向了乌江，直接落入江中，激起一片壮丽的浪花。

*

“这是？”项羽缓缓睁开眼睛，他手里还有一点温润的触感，他紧了紧手，看向一边，旁边是睁着欢喜眼眸的虞姬，灵动的眼睛愉悦的转着。

“项兄。”项羽闻声转过头去，吃惊的瞪大了双眼，颤声道：“余兄弟？你，你也死了？”虞姬也在一旁睁大了眼睛。

“呵呵，我说过，我不会死的。”江灵渊呵呵一笑，让出身形，项、虞两人这时才看见江灵渊身后还有一人，微弯着身躯，背负着双手，白须垂地，笑眯眯的显得很是慈祥。“这位是？”“他是接引仙，川重真君。”

“仙？！”项、虞两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对，我就是仙，他也是仙，恭喜你们也成为仙。呵呵……”江灵渊呵呵的笑着。

“为什么？”项羽急问。“因为你的心。你因为武艺高强，已从武中摸出了道法，以武成道，堪称第一人啊！加上我送你的霸王枪，这也算是一番机遇吧。至于虞姑娘，是我怕将你二人拆散，这才与川重真君说好的。以后在仙界，就由川重真君引领你们罢。”

说着说着，他只觉心里一痛，看着项羽与虞姬幸福的眼神，他又想起了雪花，南方的雪花，那个执着的女孩，他向两人告别，又向川重真君告辞，孤单的穿越云层，回到了乌江边。

汉军已经撤去，豪迈的江水如同悲伤，宣泄着痛苦，印证着江灵渊悲痛的心。江灵渊几欲痛绝的抚着胸膛，脑里全是雪花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还有她焦急张望的身影；这时，一张画面跃入他的心头，北方戈壁里，一个矮小的土房，门前坐着一位已显老态的妇人，专心的用嘴抿着线，缝着衣裳；画面再次一转，他看见一辆牛车飞速的朝这里赶来，愈行愈近。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飘，像是被什么牵引拉扯着似的，意识时不时的模糊，脑海里一句话不断的重复：“前面的道路不可知，所处的空间也不可知”；然后是爷爷留下的那五个字一个个的闪现，“悟”由最大缓缓变小，最后化为紫光，消失在识海；第二个“炼”字逐渐变大，盖过剩下三个字的锋芒，将江灵渊笼罩其中。

江灵渊陡然明白了，他要离开这个空间，前往不知名的地方，他的娘，他的……雪花，一切都要与之告别，他心里酸成一片，眼角溢出一抹泪，晶光闪烁。

“炼”字越来越大，江灵渊飘在蓝色的光芒中，蓝光越来越淡，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冲进一个凭空出现黑色的旋转的洞中，黑光掩盖了蓝光，卷起一束浪花，消失在空的乌江上空。

汉五年二月甲午日，刘邦在汜水北面登基称帝，定都洛阳，全国一统。

（第一曲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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