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夜,又是夜,迷人的夜,无情的夜。
为何总是夜?
十字路口,还是十字路口,繁忙的十字路口,交错的十字路口。
求败斋持剑屹立路的中央,他望着前方的来者,无奈的含笑摇头。前方来者没有凶神恶煞,没有气势汹汹,手中甚至没有拿着武器,只因为他把它背在背上――一把长逾五尺的十字宽剑,修长的剑身被裹于皮革剑鞘内收敛了锋芒,上帝以救世之名被钉在银质的雕花剑柄上。剑能否救世,我们不得而知,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上帝是缺乏这种能力的。男子的一头金发,在街灯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华丽,深蓝色的修道服与他颀长的身材很是相符,更有意无意的展现出他的健硕。他眉宇间含着一种悲伤,一种被世人所不理解,一种显而易见的悲伤,与女子时刻滴落的泪水不同,他的悲伤没有眼泪,又或是欲哭无泪。他俊俏的脸上原本平静得如同湖面,只可惜那一道刀疤划过湖面,从额头斜穿过眉间直到下颚。这一道疤痕并没有让人觉得狰狞,只有惋惜,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在这样的完美上划下裂痕?
他用他那忧郁的眼神,凝视着眼前这名同样神秘的男子,带着些许生硬的口音说道:“兄弟,你相信上帝么?”
“残念,我不信。”求败斋笑着摇摇头。
男子眼中明明没有关切之情,嘴里却仍然在说:“你最近过得如何?”
“马马虎虎,只是在旅途中时常被人在十字路口处截下。”对于金发男子本身,求败斋并没有多大的意见,只是这一身修道服让他感觉到不协调。这样的一名男子,大概闪着银光的战甲会比任何衣物都要适合他。求败斋看了看自己那件恤衫,问道:“你是一名传教士?”
“是的,在下是一名隶属于教会的传教士。”
“传教士?”与一贯的淡然相反,求败斋今日的言语总带着嘲讽,“传教士哪怕不是巢河里最不受欢迎的职业,也相差无几。”
金发男子显然没有被这样尴尬的气氛传染,他把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置于唇前,说道:“那先生您有否遭受过缺乏信仰之苦?有否感觉到心中的空虚被无尽的欲望所填满?”
“没有,我的信仰便是剑,剑便是我的信仰。”求败斋抬头望天,其虔诚比起任何一名信徒也毫不逊色。
“剑能带给你什么?是内心的平和还是精神上的满足?”行人匆匆从金发男子身边走过,卷起的风吹拂着他的长袍。
“这是条单选题,还是多选题呢?”
“那恐怕得取决于先生你自己了。”
“内心的平和,精神上的满足?这样的东西似乎都与我无缘,”求败斋怜惜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老朋友。“不过只要有他在,我便不会被寂寞淹没,不会被欲望吞噬。”
“那你相信暴力能够解决问题?剑能够开创时代么?”金发男子语出惊人,又似乎正中要害。
“这个问题恐怕你还是应该问自己,暴力能够解决问题,剑能够开创时代么?”
“不能。可是他已经与我紧紧相连,就好像是我的一部分。”面对求败斋的反问,金发男子反倒淡然起来。
“正是如此。”求败斋笑道。
“你们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饶恕你们的过犯;你们不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不饶恕你们的过犯。”金发男子闭目沉吟。
“当你与他人了无仇怨,又为何要宽恕他人呢?本无怪罪之心,便无宽恕的必要。”
“那就宽恕你自己吧。”金发男子朗声诵道:“你的仇敌若饿了,就给他吃;若渴了,就给他喝.因为你这样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头上,你不可为恶所胜,反要以善胜恶。”
“仇敌存在与否,我已全然没有了兴趣,人生在世短短百年。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与其将时间投身仇恨,换来无尽的杀戮,不如将其终止或是干脆置若罔闻,来得更为潇洒。”
“兄弟的胸襟之广阔倒是让人赞叹。”
“过奖,过奖,”求败斋稍作一揖,道:“只是不知传教士先生的信仰为何?果真便信上帝能够拯救世人,能够福泽苍生么?”
“我笃信上帝,还有剑。”金发男子,“拯救世人的不是上帝,而是世人本身。唯独自己,才能帮助自己。”
“你是一名西洋人。”看见难得的对手,求败斋自是不会放过。与方才的清谈不同,言语之间又再充满挑衅的意味。西洋剑击之技,虽说没有华夏百族般悠久的历史,可是也有其过人之处。只是最先发挥火器真正恐怖威力的西洋人,普遍觉得冷兵器已是昨日黄花,过分着重于手中武器的杀伤力,反而更快的忘却了剑的精神。
“星际时代,何来西洋东洋之分?”“更何况追求剑道,大概不是华夏百族的专利吧。”
“那就要看那颗追求剑的心有多强了,懦弱者根本没有资格论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