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河坐在藤椅上,与夏兄面对面,两人都有话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为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姚江河按下了录音机的键钮,屋子里立即荡漾着深沉的旋律。是柴科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
夏兄对这只曲子同样是熟悉的,他在与姚江河同室共住的时候,这支曲子曾严重地影响了他,使他深厌而痛绝。现在听来,这曲子表达的情感和思想,是多么深入人心。
“你今天干了啥?”姚江河问道。
“看了一点书……别的什么也没干。”
姚江河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
“昨晚上……你没在寝室?”
“是的……我到外面淋了一会儿雨。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接下来又是沉默,只有柴科夫斯基的乐曲,水一样流贯其间。
“我……”姚江河正要说话,门外李新在叫:“江河!江河!”
他是骑摩托车来的。这一次来与以往不一样,没有带谭a弦,而是一个人。
见有了人来,夏兄很是失望。他要说的话还没有开始呢。
姚江河把李新介绍给了夏兄,又特别对李新说:“这是我师兄,名字很有意思,就叫夏兄。他读的书多得要命,足可以把我淹死。最近,他有一篇学术论文在《楚辞学刊》上发表了。”
李新在电话中说他快要死了,实际上他的神色是昂扬的,只是听了姚江河对夏兄的介绍,脸上才有了一丝半点的怅惘。那是潜藏得很深的自卑。他毕竟曾经是诗人,口头上对文化不以为然,甚至大肆践踏,可每每听到别人取得了成果,心里总要升起一种酸涩滋味儿。
夏兄与李新握了手,就告辞了。
姚江河想挽留他,可有李新在场,他们之间的话是不好说的。
这样,两人都失去了一次推心置腹长谈的机会。
夏兄一走,李新就拉下愁容来,闷坐在姚江河惯坐的藤椅上不发一言。
磁带早已转完,屋子里寂静无声。
“你不是说你要死了么?”姚江河以开玩笑的口吻问道。
李新翻了翻眼皮,哭丧着脸说:“真的,江河,我遇到麻烦了。”
说得十分认真。
姚江河也收了调侃的神色,做出严肃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到底出了啥事?”
这当儿,电炉上的水发出响亮的叫声,随即一股蒸汽把锅盖冲起来,又落下去,漫出的水流在烧红的电炉上,滋滋地响。
姚江河拨掉插头,往杯子里放了一小撮茶叶,就端起锅来倒水。
“不慌,泡浓点儿。”李新说,抢着往杯子里又放了些茶叶。
两人坐定,李新就讲开了他的故事。
“谭a弦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李新第一句话说。
姚江河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也不便问,静听李新讲下去:——在我们相好之初,我是不大愿意的,因为我有那么好一个妻子,不仅品貌好,在单位上又是业务骨干,人们都说我找到她是几辈子的福份。但是,谭a弦一直缠着我,在我自己这一方面,过去的情份也始终没有忘记,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接触,似乎变得更加火热,就答应了她。准确地说,是我自愿背叛了我的妻子,与谭a弦好上了。对此,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一个正常人过的生活,不知哪一天是要出事的。于是,在谭a弦情绪好的时候,我试探着对她说:“a弦,我们割断这种不正当的关系吧,不然,最终只会害了你。”
那时候,她正在为我冲速溶咖啡,听到这话,杯子啪地落在地上,开水溅出来,把她的两只脚背当即就烫红了。我们刚刚从床上起来,她光着脚,蓬松着头发,样子十分可怜。
我硬起心肠,既不说话,也不去理会她,看她怎么做。我在想,要是她跟我大吵一场就好呢,那样,我就可以没有遗憾没有愧疚地离开她了。
但是,她没有这样,而是走到我身边,跪在我的膝前,泪流满面。
我的心在一点一点软化,像一块冰糖浸入开水中。事实上,我的铁石心肠本来就是做出来的。我的手终于插进她蓬松的乱发,把她的头抱在怀里。
她呜呜哭泣,哭得十分悲伤。
“亲爱的,我这是对你好,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是绝对不会说这话的。”我这样劝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