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要去的地方是一个酒吧,名字叫“回忆”,是围子起的,萧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直接就笑翻了,说这名字特文艺,文艺得一塌糊涂,直似时光倒流,回到了八十年代文学青年时期。
围子就踹了他一脚。
围子是回忆的半个老板,他组的乐队名字也叫回忆,他是乐队的键盘手,听过他弹键盘的人都以为他是音乐院校出来的,没人能想到他是名牌大学的经管系高才生,也没人能想到这个谈起音乐头头是道的家伙,唱起歌来却很不怎么样。
围子最伤心的是,自己一心献身音乐,嗓子却不争气,而萧华这纯粹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目的接触音乐的家伙,却能轻轻松松飙好几个高八度音。
大学的时候,围子初到校园,第一件事就是到音乐社报名,当时的音乐社社长听完他的键盘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就把他确定为校园乐队的正式键盘手,而那时候,萧华还是个只懂哼哼“愿爱你多些再多些至满泄”的伪音乐爱好者。
两年后,围子还是乐队的键盘手,萧华却成了主唱,还兼任着主音吉它手,乐队的灵魂人物,最出风头的人物。
萧华的吉它学习始于大学一年级的元旦晚会之后。
那晚举校狂欢,围子在后台等待着演出,兴奋得手心满是汗水,萧华和楚阳领着几个混蛋扛着啤酒,坐在离舞台远远的草地上,一边看美女,一边欢呼,灌牛一样相互灌着啤酒。
乐队终于上台,一首《我是一只小小鸟》之后紧接一首《挪威的森林》,《挪威的森林》间奏时候,围子改编的键盘独奏澎湃而热情,气氛也在那个时候达到了高潮,一群女生如狼似虎地冲上了舞台,在所有的乐队成员脸上留下了唇印,围子脸上也留下了三个,仅次于主唱吉它手的五个。
萧华和楚阳在台下看得眼放青光,狼嚎不已,当晚回到宿舍,就拎着酒瓶威胁围子,要求把他们介绍进音乐社。
围子问:“你们为什么想入社啊?”
萧华笑道:“那自然是出于对音乐的无限热爱了!”楚阳在旁边嘿嘿地笑。
“那你们进去以后,总得学点什么吧?”
两人齐齐点头,“当然学?”
“哦,打算好学什么了?”
萧华和楚阳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异口同声道:“学吉它啊!”
“很明显,吉它手比较讨美女欢心,亲你的美女有三个,亲他的是五个,我在台下数着呢!”楚阳补充道。
围子终于看清了两条狼淫荡的本质。
心术不正的人,是不可能学好音乐的,围子一直这么认为,楚阳很快就验证了这条真理的正确性,在进社一个月,并成功勾搭走一个学姐之后,他就再没在音乐社出现过了。
他退出的理由是:手指整天在钢弦上滑来滑去,很容易指头受伤而导致触感迟钝,摸妹妹大腿的时候,会失去很多乐趣。
淫贱不能移的楚大少退出之后,萧华高高兴兴地扔掉了自己一百五十大元买来的红棉吉它,名正言顺地继承了楚大少上千块买来的民谣吉它,每天兴致勃勃地练习。
围子觉得萧华肯定会在一个月内步上楚大少后尘,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萧华居然坚持了下来,而且指法以惊人的速度纯熟起来。
萧华似乎天生就该是个练吉它的人,他的手指很长,很灵活,稍加练习,食指和尾指居然就可以轻松横跨六个指板品位,跟他一起开始学习的同学还在练习简谱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在五个品位内轻巧切换出各种和弦,让围子惊叹不已。
半年后,乐队的主音吉它手就开始亲自教导萧华,一年后,萧华抛弃了木吉它,开始练习电吉它,仍旧接受主音吉它手的教导,一年半之后,两人的关系由师徒变成相互切磋技艺的好友,两年后,那学长毕业了,当晚一帮乐队成员出去喝得烂醉,学长搂着萧华脖子说:“你个混蛋,你学吉它,老子也学吉它,你他妈的学两年顶老子五年,操!你给我记住了,学会了,一辈子就别丢下,你小子天生就该吃这个饭。”
学长走了,不久后成了南方某著名地下乐团的吉它手,萧华也升级成了学校乐队的核心人物,也就在同一年,张君悦成了学校的大一新生,并在“十一”晚会后,成了晚会主角萧华的女朋友。
那一年发生了许多难忘的事情,萧华、楚阳和围子,还有赵成刚,成了好兄弟,一直到现在。
毕业后,楚阳在他家老头的资助下开始经商,围子坚持着自己的音乐梦想,与一个朋友合资开了酒吧,组建了乐团,萧华辜负了那个教他吉它的学长的期望,没有响应围子投身音乐的号召,直接头也不回地扑进了万恶的资本市场怀抱,开始抱着毕业证和简历游走在各个招聘会所之间。
数年打拼之后,楚阳在他老头的庇护下,一路顺风顺水乘风破浪,现在已经成为c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围子的酒吧和乐队在圈内也渐渐有了名气,萧华成了一间还算上规模的建筑公司业务经理。
而他们的另一个兄弟,赵成刚,现在已经是c市检察院的检察官。
四人常常见面喝酒,但楚阳很少到围子的酒吧来,哪里的格调,并不适合他,更不适合他要招待的朋友,赵成刚更是只在开业的时候来过一次,他的身份不适宜在那里出现,常去围子那里的,只有萧华。
在围子心目中,萧华永远是最好的主唱吉它手,并不是说他唱功就比别的专业歌手好,他的吉它水平更不可能比那些专业吉它手还高,只是萧华挎着吉它唱歌的时候,总会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嗓音懒散随意,却洒脱自如,姿态旁若无人,那是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用围子的话说,那叫特色。
音乐人最难得的不是嗓子的音色,也不是演奏演唱技巧的高超,最难得的是特色,有特色的音乐,才是好音乐,雪村拉着个破嗓子叫唤个“翠华上酸菜”,也能红遍大江南北,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围子几乎是有空就哄着萧华到他酒吧来唱歌,每次萧华一来,围子就把他拖到吧台前,用亲手调的酒灌得他醺醺然之后,才拖着他往舞台上走,“来,唱两首,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我给你和着。”
其实,萧华也爱到围子那里去,大学四年与音乐为伴,不是说丢下就能轻易丢下的。
久而久之,常来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回忆酒吧的老板有个朋友,名字叫萧华,人长得帅,吉它玩得漂亮,歌也唱得好,萧华成了北街一带的名人。
北街在c市是著名的酒吧街,来往的人群以家境富裕的大学生和各个企业的白领为主,更是c市周边音乐人的聚集之地。
晚上九点,正是北街热闹的时候,萧华走了进去,路边有不断有熟悉的人跟他打招呼,“华哥,来了?等下去听你唱歌。”
萧华冲他们虚假地微笑,望回忆走去,道路两旁,五颜六色式样各异的招牌在夜色中妖艳着,红男绿女穿行其间,借着夜色的掩护或暧昧或张扬地表露着自己的欲望,背着各式乐器的寻梦者步履匆忙而过,身上似乎永远带着灰蒙蒙的雾气。
回忆的门面很特别,招牌是破浪形的五线谱,粉红色的回忆两字浮现其间,高大的吉它形红色木门尤其显眼,推门进去,迎面一幅隔音墙,玻璃框里老大一幅泛黄的披头四演唱会黑白海报,据围子讲,那是真品。
转过个弯,就是酒吧大厅,原先低沉的音乐声倏然激扬起来,长长的如同倒过来的t字样子的舞台上一名看不清面目的女歌手正在拨动着吉它吟唱:
“本来以为,你会爱我很久,
本来以为,你一辈子会陪着我走……”
歌词很不巧触碰到了萧华的伤口,他心里一阵酸涩,脸上却笑了起来,酒吧的几个老客人在对他招手,吧台边的围子也看到了他,“萧华,这里!”
萧华坐在了他旁边,围子就笑,“等她下来了,我们上去唱一首!”
萧华摇头,“我是来找你喝酒的。?”
围子看了看他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膀,招手吩咐服务员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