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久,只见道路盘根错结,无法辨识,心念一动,抬头张望,果然看到正北方那盏灯火,依然发出淡淡光芒,心中不知怎的,莫名有些感动,脚下却是荒草横生,泥泞不堪,难走至极。王丞相深一脚浅一脚,那摇摇晃晃,走了两三天,饥渴交加,依然不见大路,不由暗自后悔,回想前几日神仙般地生活,金奴银婢,锦衣玉食,何等自在,何等舒畅,自己又哪根筋抽着了,出来受这般苦楚,就算出来,至少也拿着小翠收拾的包袱啊,里面肯定有不少好吃的,想到那些精致点心,肚中更饿,口水都流出来了。正自后悔懊恼,不经意间,豆大的雨水忽剌剌夹头夹脑打来,躲又没处躲,藏又没处藏,正狼狈不堪,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到前方遥遥有灯光,急忙奔了过去,想在墙檐屋角处避避雨。
向前飞奔了大半个时辰,不知不觉奔上大路,到了一所大房子前面。这所房子,从外边望去,亭台楼阁,重重叠叠,不知有多少重。比王丞相之前的春晓山庄还大了好几倍,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狮子旁边放着两盆花,叫不出名,三间兽头大门,雕刻栩栩如生,引人入胜,正中四个烫金大字—玉莲山庄,王丞相心下踟蹰,不敢擅自叫门,好在那门也甚大,门檐宽约一米,站在下面避雨不成问题。又过得半晌,那雨淅淅沥沥,没个止歇,王丞相饥寒交迫,劳累不堪,倚着门渐渐滑到在地,晕了过去。
昏迷之中,似乎脚下的路更加泥泞,雨势更加惊人,天空中电闪雷鸣,只见一道闪电轰隆击了过来,王丞相一个激灵,拔腿向前奔去,两腿发软,一丁点儿也动不了,直如钉在地上一般;情急之下,伸手去挡,转念又觉不妥,半路上硬生生缩了回来;雷电转眼即来,情势愈加危急,张口欲呼,却发不出声来,只听到人说:“嗯,会伸手抬腿,十有八九救回来了。”又有人说:“也是这小子命大,那么大雨天,如果不是你出去搬那两盆绣球回来…”王丞相睁开眼来,先看到一点昏黄的灯光,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小室之中,两个中年汉子站在旁边,兀自唠唠叨叨说个不休,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过来。王丞相只觉头脑昏沉,口中干涩至极,开口道:“大叔,麻烦给我杯水喝。”只听到自己声音沙哑,说了这几个字,已是用尽全力,一中年汉子听到声响,转过身来,仔细看看王丞相脸色,又翻起他的眼皮瞧瞧,说道:“嗯,“已无大碍。算你有口福,这是小姐才赏的燕窝小米粥,给你喝吧。”王丞相听他如此说,低声说道:“大叔,这怎么好意思,给我一杯水喝就行了。”那大汉扶起王丞相,笑道:“别客气了,这几天好东西不知给你吃去多少了,也不用现在才不好意思。”说完,也不管王丞相如何反应,一口饭喂了过去,王丞相无奈,只得张口喝了。他本来是饥渴交加,又昏睡了几天,腹中饥饿,只觉入口微甜,不一会儿一碗粥见底,精神大振。
如此又过了三四天,王丞相身体康复,神采奕奕,闲暇时间与那中年汉子谈论,得知他叫康四,是玉莲山庄的门房,那天下大雨,深恐绣球被雨水淋坏,出门搬花,发现昏倒的王丞相,救了回来。至于这玉莲山庄的主人是谁,王丞相心想自己过路之人,不便多问,只是与康四谈论一些或家常或怪异之事。想到这几天承蒙别人照顾,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提出帮康四干些活以酬他相救之德,但玉莲山庄之内,分工明确,康四本身干活亦少,无从帮起,只得罢了。再过得两三天,王丞相向康四告辞,康四却极为盛情,极力挽留。他一人在此颇为寂寞,虽有另外二十来个同伴,却是极熟,又由于上下有别,彼此之间不能畅怀,不如同王丞相一块儿谈得高兴。但王丞相执意要走,康四无法,只得送他出门,一路上兀自叹息挽留。
王丞相出门依然朝正北走去,没走半日,发出这一路上微有怪异,只见各色人群,或三或五,或锦衣玉带,或短褂小襟,都朝玉莲山庄方向走去,侧耳一听,有些人嘴里说着“玉莲山庄…数级…大家伙一起…”什么的,仅仅半日,已过去数百人,王丞相不明所以,感念康四数日来照顾之情,深恐玉莲山庄出事,转身飞速向玉莲山庄赶去,虽然帮不上什么帮,至少可以报个信,让他们有所提防。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到几十人陆陆续续走进玉莲山庄。王丞相在玉莲山庄住了十来天,知道此处平素极少有人来访,现在这些人大举前来,不知有何用意,恐怕对玉莲山庄不利,心中着急,疾步向门口奔去。只见门口十来个人都是青衣小帽,神色极为严肃,恭请来客入内。那些客人依次陆续进去,并不说笑,是以门口虽有几十人,却声息微弱,唯有脚步声而已。康四看到王丞相走来,只微一点头示意,摆手让他进去,并不说话,王丞相心中纳闷,只得暂且进去。好在他在门房混了十来天,一切房屋下榻之处都极为熟悉,径自走到平素谈笑的小客厅,心中焦躁,却又无法可想,只得耐着性子等着。康四直到晚间掌灯时分才进来,还未来得及和王丞相搭话,只见一衣饰华贵的老嬷嬷走来说道:“小姐吩咐,今明两天多有贵客临门,多派人上夜,招呼接待,不可马虎。”康四俯身称是,恭送老嬷嬷离去后,即去嘱咐他人,又过得半晌,才又回来。
还未进门,王丞相已迎了出去,急切询问道:“玉莲山庄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口吻之间,已然是玉莲山庄的一份子。康四喘了口气,说道:“好歹先让我喝口茶再说,站了这大半天,还滴水未沾呢?王丞相急忙到了盅茶,递给他,又把留好的饭菜安放在大桌。康四笑笑,一咕噜喝了茶,坐在桌旁,举箸准备吃饭,一看王丞相一脸着急神色,说道:“你走的时候我忘了跟你说,玉莲山庄最近几天有大事发生。”王丞相心中一惊,问道:“什么大事,难道有人来寻仇?”想到自己无意中得罪张强,惹来无群麻烦,忍不住又说:“难道是有人故意挑衅?”听王丞相如此说,康四一口饭还没吃下去,就喷了出来,笑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又是寻仇又是挑衅的。谁敢来玉莲山庄闹事?活的不耐烦了?”王丞相纳闷道:“既不是来寻仇,难不成是给老爷拜寿?否则没理由这么多人啊?”康四伸手夹了一块胭脂鹅脯,塞入口中,含混说道:“咱们老爷过世七八年了,拜的哪门子寿啊。后日是十年一度的数级大赛,这些人都是来参加数级大赛的。”王丞相奇道:“什么是数级大赛?”康四惊讶地看着他:“你到底是哪蹦出来的?怎么连数级大赛都不知道?怪不得今早你执意要走,我原以为你对它不感兴趣,哪知道你压根儿不知道。今天教你个乖,听好了。这数级大赛是真数世界的五类大赛之一,亦称入门大赛,十年一次。凡入我真数世界,必得参加此赛,胜者入门,败者轻则重回凡俗世界,重则打入轮回之界,再重者则意识海翻覆,元神分裂,永不入我门。为此丧生着也不乏其人。历来由玉莲山庄举办,如有不服者,大赛五年前挑战,争夺举办权。玉莲山庄何等厉害,老哥我在此三百年,眼见前来争夺者不计其数,却都铩羽而归,尤其近来数十年,玉莲山庄更是声明远播,争夺者已寥寥无几,更兼历代主子都数法过人,仁德待众,公平无私,大家心服。今明两天,是报道日期,之后三日就是比赛之日。不过现在欺世盗名之辈太多,也不知这些人有多少本事能入我门。”说完,摇头叹息不已。
王丞相听完,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留在此地,见识一下数级大赛。这么好的机会,以后再想碰上,恐怕也那么容易。他所见过的真数世界中人,只有陈飞与张强两个,一个对他不错,一个却是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只有两个人,却是两个极端。而且他对两人的数法级别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们可以探悉别人的意识思想,听起来很是玄乎,却没有见识多少。这次有如此良机,看来是老天也在帮他,想让他多了解了解真数世界。想着想着,他看看周围的那些人,顿时觉得他们一个个闪着智慧的光芒,深不可测。
转眼两日已过,这天上午用过早饭,所有人都被一小丫鬟领到大堂,王丞相好奇,也跟了过来。只见一个穿着淡黄衫子的女孩站在大堂中央,朗声说道:“数级大赛,十年一度,欲脱凡尘,需经三级连环,方能入我真门,现数珍已俱,请各位大显身手!”话音一落,旁边两个小丫鬟立刻掀开墙幔,只见四周墙上画着各色图画数字,不知是何用意。王丞相还没明白过来,周围人轰然一散,各自伸脖仰首观看墙上之图,大堂之上一时甚是混乱,那女孩一看,忙喝道:“大家不可混乱,这墙上只是三道题目,早看晚看均是一样。答案只需在意念之中流转,如果真是我门中人,自然有进门之道。如无法解答,请勿强求,否则大祸即至。”说话之间,旁边那两个小丫鬟已将众人排列两队,按序看题,不似先前之乱。
王丞相虽然好奇,但心想这与自己无关,遂在一旁喝茶观看众人。只见头一人看完第一题,转瞬走到另一题前面,脸色平和,时而默默思考,半个时辰之后,已转到另一面墙前观看,王丞相不知他脑中如何思绪,亦不知他如何感想,只觉他身影越来越淡薄,再定睛看时,已不见人影,想是已得道步入真门。王丞相心下佩服,正要感叹,之间眼前一闪,那人口吐鲜血,萎顿墙前,挣扎起来,踉跄走出大堂。王丞相心下诧异,快步追上,还没开口,那人看到王丞相,问道:“这位大哥,这里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王丞相看那人一脸茫然,神色惨白,又听他如此说话,更为诧异,显然那人根本不知发生何事,正要说个明白,康四走过来,对那人说了句话,那人听完,疾步向门口走去。
康四转过身来,对王丞相说道:“在这儿打什么闷葫芦,进去瞧瞧热闹去。”说完,也不理王丞相心中疑惑,拉起王丞相走进大堂。此时大堂已大为异同,说是乱无头绪,却又是行动有理,个人互不干扰,各自为政。偶有两人交换个眼神,转眼又各自走开。王丞相没个头绪,不知该从何看起,康四微微一笑,向右边门口虚指一下,轻声说道:“从那边看起,右起左至,也许能明白一些。”王丞相听说,转眼向右边门口看去,此处聚集了七八十人,个人冥思苦想,有相熟的不时低声谈论几句,一人说着,一人兀自摇头,王丞相看着,不禁笑了几声。那两人听见笑声,寻声而来,怒目而视,王丞相颇为不好意思,不敢再看。过了一小会儿,王丞相心中好奇,不知那两人怎么样了,又偷眼看去,一看不禁大为失色,原来那两人商商量量,此时却是你推我搡,似要把对方推到什么地方,正看着,只见对脸之人左手一挡,探身身子,右手伸至对方腋下,一个巧劲,把那人推到墙角,再狠命一推,那人已被推入墙中,不见人影。而对脸之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走到旁边。王丞相本在大堂之中坐着,见此,便站起身来想上前看个究竟,刚迈出两步,就被康四急忙拉了回来,低声道:“千万不可。”王丞相亦轻声问道:“难道那墙中有机关?”康四更加轻声,向四周看了两眼,看四周之人无人注意,这才又压低声音说:“这房间没有任何机关,那是方才那人看了题目,运用意识真数设出来的,那人被困墙中,凶多吉少。设计关之人意识不再此处,这墙已与平时无异。你如果去看,此乃忌讳,恐怕我也保不住你。你还是静坐观看为好。”
王丞相因第一题有人祸难,心下不忿,不愿再看,转向第二题看去。第二题之前亦有三四十人,形容姿态与第一题之前的人大致相仿,不过这些人神色之间少些暴戾之气,更多平静祥和,而且更多眼神交流,王丞相扫视一眼,觉得有些无味,正要往第三题之前看去,突然觉得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凭感觉寻过去,只见一穿淡蓝色长袍的男子,大约二十出头,俊雅清贵,对面站了一穿白底描金红花裙子的妙龄少女,两只眸子极为透亮,正在环顾周围之人。王丞相不禁暗暗喝彩,好漂亮的人物。目光对接之处,王丞相心中一动,眼前一阵模糊,似入一荒芜之地,周遭遍地荆棘,虎狼同行,迎面一黑溪阻路,并无通行桥梁,王丞相隐约觉得自己曾到此地,模模糊糊,想不清楚,踏步到黑溪边缘,想看个究竟,突然水中响声如雷,许多夜叉海鬼湿淋淋从海中冲出,伸手要把王丞相拉入黑溪之中。王丞相大为惊恐,急忙后退,眼角余光看到虎狼向自己袭来,心中暗叫:“肯定是张强害我?”心知此次必死无疑,于是闭目待死。过来片刻,觉得周身没有任何反应,微微睁开眼一瞧,只见自己笼罩在一道极长的扇形墨绿光芒中,王丞相看到墨绿光芒,只当自己被夜叉海鬼抓住,更加恐慌,虽知光芒无形无体,但还是本能伸手推开,哪知却碰到一个冰凉似柱子的东西,心下大奇,低头仔细检查自己前身,没有任何疼痛感觉,也没任何伤痕。王丞相略觉安心,活动活动手脚身子,也没被海鬼夜叉抓住一根汗毛,这才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身子已是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又平静了片刻,才振作精神,打量周遭形势,一看之下,不觉又是一身冷汗。那道墨绿光芒在半空中团团飞舞,黑溪中不断伸出黑色、褐色胳膊、腿,想要缠住墨绿光芒,拉入黑溪之中。地面之上,狼奔豕突,虎啸阵阵,伺机扑向墨绿光芒,更有豺、狼、豹、猿,目露凶光,张开血盆大口,缓缓逼近王丞相。此时王丞相躲又没处躲,藏又没处藏,如果能钻如地下,王丞相也会一头钻进去。正在焦急无措之时,耳中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切皆幻像,烦恼皆自生。”这句话如同黑暗之中的一道亮光,王丞相顿觉眼前一片光明,想着:“张强,你不就是要我害怕你吗?如果我看到这些夜叉虎狼就向你示弱,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再说,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恃强凌弱,以为自己会几手真数就了不起,我王丞相偏偏不怕你,有朝一日,我定要为那些受你冤屈之人讨个公道。”
如此这般想着,也无暇分神再去理会周围危险形势,突然觉得自己全身打个冷颤,向四周一看,还是在玉莲山庄的大堂之上,周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个穿淡蓝色长袍的男子“咦”的一声,似乎很惊讶,声音很低,没人注意。那女孩一个询问眼神,男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两人继续向其他人看去,所到之处,无不是微过片刻,就有人蒙哼一声,倒地吐血,再不就是疯狂向自己脸上、身上狠抓,惨不忍睹,更有甚者,甚至引颈自刎。半个时辰过后,第二题之前的人死伤大半,只有两三人幸免遇难,踏入第三题。王丞相猜测必是那对男女搞的鬼,但又没见他们如何出手,转身询问康四,只见康四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神色,向王丞相低声说道:“这门数法极为霸道,叫做存异数法,极易致人于死地,学习数法之人往往弃之不学,这两人小小年纪,学到这般境界,也算不易,不过太狠毒了些。你以后看到此二人,要小心一些,不要看二人眼神,刚才如果不是我发现的早,此时你也已经遭殃。”说完,又自言自语道:“这铅笔是哪儿来的?虽说功力一般,也颇有用处。”王丞相回想刚才景象,不由对二人心生厌恶,本觉二人女美男俊,是对璧人,哪知二人如此辣手。眼见二人走到第三题之前,他打定主意,觉不再向二人多看一眼,哪知那二人也没再向王丞相看一眼,似乎他根本不存在。
第三题之前的人较之前两题,要少一半多,只有十七八人,有的注目凝思,有的打坐练功,有的闭着双目喃喃自语,更有三四人面红耳赤,似在无声争辩。那对少年男女背对王丞相,看不到脸色。突然,一红脸男子冲王丞相狠狠喊道:“只知看别人,怎么不自己试试,没用的东西。”王丞相近日来与人友好和睦想出,更有小翠、康四等人的细心照顾,哪里受得了这句重话,脸上一红,想要分辨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康四在旁,轻声说道:“别放在心上,试试也好。”王丞相向那人狠狠瞪了一眼,想道:“你说我没用,我偏偏把所有题解出来,气死你。”想毕,抬脚走到第一题前面,细看了起来,还未看清题目,就觉得有人在使劲推自己的身体,转过头来,想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