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冰冷刺骨,脚下的地毯似乎也被冻住了。他们被自己呼出的白气环绕着,如同环绕在缭缭云烟中。周围一圈人都在窃笑,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的舞蹈训练并没有出很多错。舞蹈老师踱着碎步,轻轻敲着节拍。毛毛雪缓缓落下,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雪。晶莹的雪花偷偷的落到了一个黄衣女孩身上。周围模糊地散落着几个身着白色斗篷的身影。
女孩轻叩手指,突然扯住紧身针织衫的袖子,拉长盖住手指,并且打了个结。舞蹈老师看都不看其他五个学生,而是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穆灵”,舞蹈老师一字一顿的说,“从第二节开始,小分节,没有鼓乐伴奏”。所有人都习惯这种中途打断,甚至神经都有点麻痹了。冰冷的广场寂然无声。地毯上穆灵舞步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脚印,点缀着斑斓的广场。她的脚几乎已经麻木了,舔了舔嘴唇,穆灵凝神回顾脑海中的鼓声节奏。三遍过后,穆灵冻得哆哆嗦嗦的。雪越下越大,盖住了整个地毯。末节开始,她抬头看了看,只剩下舞蹈老师和一个陌生人在那儿。五个同门已经走了,甚至连脚印也看不见了。十五遍之后,在做最后一个旋转时她摔倒了。舞蹈老师把她扶起来,裹进自己厚厚的羊毛大衣里面,只把她的头露在外面,好像她是从老师怀里冒出来似的。一个身着白色斗篷的人慢慢靠过来,斗篷上的雪花随着纷飞四下。只见一双海绿色的眼睛注视过来。
“穆灵,能为我跳一曲吗?”
穆灵歪了歪脑袋,抬起头来,但她只能看见舞蹈老师皱皱的喉结和下巴,最远也只能看见黄色大衣的衣角。“必须跳吗?”她轻声问道。
下巴冲她点了点,“必须跳”。
又一个白色斗篷走过来,道:“穆总管”
穆灵听到他轻声说,“太冷了,让这个孩子走吧。”
但是舞蹈老师叩叩节拍,“穆灵,再来一遍。”
早春暖雨之后,屋顶上的积水哗哗流过,只剩下嘀嗒声。此时穆灵可以很清楚地听到鼓声。为了庆祝雨节,他们正在排练雨节的大型鼓乐庆典。这是蒙山多年来的规矩。是梦吗—鼓、冰、雪、冰封的院子?穆灵闻着雨后清新的空气,舒适地坐在一张铺着天鹅绒的圈椅里,随手拿了几块点心,慢慢地咀嚼着。她对于那个寒冷的冬天所发生的事情已经渐渐淡忘,那时她还只有五岁,但训练舞蹈已经有一年多了。她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父母会那么早就让她开始舞蹈训练,难道他们真的认为她有舞蹈天赋吗?还是只是为了让她能有一点文体特长,这些她已经无从考究,她只记得,那天晚上,跳完那一曲之后,就被那几个白色斗篷带到现在这个地方,开始了她全新的生活……
“郡主,剑术老师来了”,穆灵正在沉思,突然一个还没留头的小丫头跑过来,恭敬地说道。
穆灵点点头,略微收拾一下,做好准备。她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以后,一切生活都像是发生在童话中一般:巨大奢华的宫殿,成群结队的仆人,典雅精致的生活。但除了这一切,还有无止无休地训练、学习。她必须得学会所有一切安排的课程,掌握所有的技能,否则后果就会很严重。在这个宫殿里,她还不是最大的主子,她必须听命于那个威严的白色斗篷——穆总管,也就是她的伯父,他安排她的一切生活、学习及所有。当然,他只是定期来一次,他不在的时候,于嬷嬷就像一个忠实的老仆人一样,照顾着她,尽力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偶尔也有一些其他人来看她,她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只知道连穆总管也得听命于他们。其中那个常长老为人很好,经常逗她玩,还给她教一些捉弄人的小技巧。比起威严的伯父,穆灵更喜欢和蔼的常长老。
穆灵站在练武大厅,正要开始训练,突然听到有人喊道:“灵儿,今天暂停训练,收拾东西,午时出发”。是嬷嬷的声音,她又来传达命令,穆灵叹了口气,向剑术老师行了个礼,退回自己的卧室,收拾东西。本来她的生活像公主一般,但十一岁时,一件意外的事情改变了她的命运,她不得不开始现在这种生活:随时随地待命,执行新的任务,接受新的训练,然后再次回到雅明苑,开始新的一轮生活。她甚至都不用问要去哪里?服从安排,不闻不问也许是最好的生活方法。她的生活还是像个公主一样,从物质上来说,一切都没有改变,如果穆总管不来,她还是雅明苑的主子。但十一岁之前那种感觉已经不见了,现在她更觉得自己是一个执行任务的工具。有任务的时候就竭尽全力去完成任务,没有任务的时候就修养生息,为下一次的任务而准备。她不是不想知道自己要被派到什么地方去,但只要她一开口询问,嬷嬷总是训斥道:“灵儿,不该问的东西不要问;灵儿,小孩子家怎么这么多话;灵儿……”她已经不想再听嬷嬷罗嗦了。
想到嬷嬷,穆灵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嬷嬷对穆灵特别好,她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穆灵,不管她是生病,还是健康,不管穆灵心情好,还是乱发脾气,嬷嬷总是陪在穆灵身边,为她排忧解难。有时穆总管责备穆灵做事不够认真,或者任务完成的不够好,嬷嬷总是会为穆灵辩解,或者为她求情,减轻责罚。嬷嬷随着穆灵走进她的卧室,帮她收拾东西,眼中闪过一丝爱怜。这个小女孩才18岁,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的一切她都熟悉,包括她的任何小脾气。但随即嬷嬷眼中又闪过一丝忧愁,这个看似开朗的女孩子,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没有人能够改变,她能否承受命运为她带来的一切,她是否能够坚强地成长。嬷嬷点头叹息,她能做的就是让她学会坚强,学会各种本领技能,这样也许她以后的人生道路能够顺利一些,挫折也会少一些。嬷嬷迅速为她收拾好一切,转身出门。
其实穆灵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东奔西跑了。这次她不知道又要去什么地方,但不管是去什么地方,对她来说其实都一样,无非是进行各种训练,或是去执行什么任务。让她不解的是,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这七八年来,她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有繁华热闹的大都市,也有静谧悠闲的小村庄;有梅雨淅沥不停的秀丽江南,也有寒风凛冽的塞北风光;有神秘莫测的山地风俗,也有诡异莫测地神秘组织。但可惜的是,穆灵从来没有时间好好去欣赏各地风光,每次总是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回。嬷嬷绝对不给她任何自由闲逛玩耍的时间,即使嬷嬷给她自由,她也没有时间去玩耍,因为穆总管早已算好她需要的时间,绝对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
这些年来,她所接受的训练让她吃了不少苦头,有时甚至可以称之为是魔鬼训练。她知道,她现在的一切训练都是为了一个任务,一个她不知道的任务,有时她不禁在想:“自己的生存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任务?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但大部分时间,她都把自己的思想隐藏起来,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强人,他们能够探悉任何人的思想。如果一旦某人的思想被认为是危险的、不安定的,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轻则意识海封锁,不只待何时才被解封;重则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意识破灭,永无凝聚的可能。即使是嬷嬷,这些思想也不能告诉她。穆灵知道,嬷嬷虽然看起来很严厉,但实际是很疼爱她的,但在穆总管面前却不敢有所隐瞒。
但究竟是为什么她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呢,就像小衣,她虽然只是一个小丫鬟,但她没有任何训练,除了服侍穆灵,其他时间她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以偷偷吃一些美味的点心,也可以去花园采一些枝条花朵编制花篮,她编的花篮真漂亮。除此之外,最让穆灵羡慕的是她可以走出雅明苑,去外面的市集甚至更远的地方,那是她无法想象地一种自由。难道是因为水晶地宫中的那个人?那究竟会是谁呢?穆灵回忆、沉思着:那年她才12岁,一天夜里,穆总管突然来到她的卧室,叫醒她,带她走出雅明苑。起初她十分诧异,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如果是执行任务,穆总管总是让嬷嬷在白天告诉她,晚上从不让她接受任务,因为她学的是明月数法。在这个世界中,数法学习分为日光数法和明月数法,不过皇家的人所习的玄心数法得另当别论,自己也只是学习了一丁点儿玄心数法。当然,这只是最简单的区别,因为还有分时段的数法学习,比如说有些人只学习圆月数法,即只在月圆之夜学习,当然,随着学习的深入,月光的能量会逐步渗透到数法之中,加大数法的威力。而穆灵的明月数法就是借助明月的光辉,辉映出数法的无限威力。所以,在晚上,没有人打扰穆灵。
那天晚上,穆灵默默地随着穆总管的脚步走出雅明苑,她没有问什么,在伯父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是透明的,任何事情都无法逃过伯父的眼睛,既然如此,她索性就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不管伯父有何指示,她坚决地执行。有时候她都有种错觉,即使伯父让她去死,她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死。随着穆总管的脚步,她逐渐发现,他们已经远离了雅明苑,踏上了飞玄舰。飞玄舰是玄宫高官出行的代步工具,玄宫中人拥有的此舰极少,飞玄舰设计复杂,可以隔离一切外来干扰,自我防护能力极强,而且攻击力也极强。这是穆灵第二次乘坐飞玄舰,第一次是穆总管把她从家乡接到雅明苑,那时她还太小,对一切只觉好奇,没有意识到飞玄舰的强大。后来随着她对这个全新世界的逐步了解,她才知道除了她所在的雅明苑,这个世界中还有许多威力强大的事物。
飞玄舰着陆,穆灵走出飞玄舰,不由一震:玄宫。他们居然来到了玄宫。玄宫在穆灵心中,是个高不可攀的地方,听说那里住着皇上,皇后及一些显贵诸侯。但那只是传说,穆灵从没进入玄宫,也极少和雅明苑之外的人接触,即使是在执行任务时,嬷嬷总是直接把她领到目的地,完成任务就回到雅明苑,所以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可以说是一张白纸。她小心翼翼地走下飞玄舰,感觉到一种慑人的威严。常长老已在门口等待,看到二人,常长老亲切地拍拍穆灵的脸蛋,然后冲穆总管说道:“走吧,过了时辰就不好了。”穆总管依旧面无表情,点点头,径直走进玄宫。说也奇怪,玄宫那么多守卫,但看到三人,居然没有人上前询问一声。穆灵新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长长的走廊,弯弯的路径,周围的所有建筑都是统一风格,只是大小有别而已。有些道路宽广无比,有些道路则连接花园阁楼,各有特色。在路过御花园时,那些精致的花木让穆灵赞叹不已,只不过她的所有惊讶都只在心中,而脸上却无任何表情。不知走了多久,穆灵突然感觉身上寒浸浸的,好像一股寒气不断袭来。穆灵向四周打量一番,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一处僻静的殿堂之前,感觉好像是地宫,她抬头看看宫殿上的匾额:“水晶地宫”。她有点好奇,这个地宫是用来干什么的?难道有人不畏寒冷住在这里?
常长老和穆总管对视一眼,一脸肃穆,点点头,然后推开大门,携穆灵走了进去。穆灵看着那个水晶地宫,这里的所有陈设都极其华贵,无一不透漏着地宫主人的高贵身份及精致品味,地宫主人应该是位优雅的女人吧,因为很多陈设都是按一名高贵夫人的品味来设计的。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地宫没有一丝人气,有的只是彻骨的寒冷和阴森,穆灵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常长老和穆总管一起运用高等数法,拉开了一道银色的帷幕,穆灵凝神秉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切。可惜地是,她看了半天,丝毫没有发现帷幕之后有任何异样,常长老指着帷幕后面一堵玄冰墙壁说道:“灵儿,运用玄心数法,打开它。”穆灵不解的看着面前,空空无一物,但还是不敢违拗常长老的话,运起玄心数法。常长老和穆总管都异常紧张地看着穆灵的一举一动,但脸色随即阴了下来,玄冰墙壁上什么反应也没有。穆总管阴着脸说道:“灵儿,再试一次”。穆灵虽不知道这样做有何用意,但知道事关重大,再次运起玄心数法,就在她觉得自己支撑不住的时候,玄冰墙壁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奇怪图案,看上去像钥匙形状,又有点像是发钗形状,此时,自己仿佛看到墙壁后面有一名女子,神态极其雍容华贵,不过仔细一看,却只是一座冰雕。
常长老欣喜若狂,紧紧抓住穆灵,急切地说道:“灵儿,快,开启玉门。”
穆灵疑惑地问道:“怎么开启?”
常长老激动之下,口齿都有些不清晰,说道:“紫金……紫金玉梅钗……”
穆灵摇摇头,说道:“我没有紫金玉梅钗。”
穆总管也疑惑地问道:“紫金玉梅钗是什么东西?”
常长老听完答到:“怎么可能没有?这支钗紧随皇后能量而存在,是一只玉梅图案的紫金发钗。一定有的。”
不待穆灵回答,穆总管接口道:“的确没有,我带灵儿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那只钗。”
常长老笑道:“你当然看不到了,这支钗只有在皇后能力启动的时候才会自然出现。”他看着穆灵,说道:“灵儿,你运起玄心数法,配合圆月心诀,紫金钗就会出现。”
穆灵竭尽全力,反复试了好几次,但没有任何东西出现。常长老一脸失望,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啊。不达,你确定你没有带错人?”穆总管一脸严肃,说道:“是九位长老一起出动才把灵儿带回来的,怎么会出错?是不是时机还不到?还是她的功力尚浅,不能开启?”常长老摇摇头,说道:“甭说灵儿了,凭你我的功力,即使几百年也开启不了这道门。但只要那贱人的能量在灵儿体内,配合紫金钗就可以开启。现在这样,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灵儿不是既定人选。”
穆总管沉思一下,说道:“要不要让她再试一次?”
常长老点点头,说道:“再试一次也好,如果果真不是,这些年的心血就白费了,我们的大业……唉!”说着,叹了口气。
穆灵不待二人指示,集中一切意念,念动心诀,运起玄心数法,想要开动玉门。之后,穆灵只觉一道幽绿光芒射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待她醒来,已是三天之后,她躺在雅明苑自己的床上,嬷嬷坐在她身边,爱怜地看着她。穆灵张张嘴,想问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嬷嬷看她醒来,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努力装出平静的声音,说道:“你醒了,吃点东西。”又过了几天,穆灵完全回复过来,问嬷嬷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嬷嬷避而不答。她又偷偷问了小衣只说穆总管把她送回来之后,就没再露面。就算是此刻她努力回想当年在水晶地宫中的一切,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两天之后,穆总管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