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在于你最终如何死去。
公元前210年,帝国面临一场严重危机。这场危机是由于一次感冒引起。这次感冒的严重程度足以颠覆帝国的政治。
这一年发生的其他任何事件,都没有这件事对于帝国政治的影响深刻。也都是源于这次感冒,是这次感冒所引起的震荡的余波。
后来的史书中,对于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尽其各种笔法予以渲染和描绘。给世人留下了许多无稽的想象空间。
但是,对于历史的进程来说,那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徐福出海了。
带着帝国对于世界的初步想象,去寻找一个新的支点,去证实一个既有的猜想,去打开一个新的局面。
伫立海边,任海风吹拂,内心油然升起挽长风、吞宇内的豪气。
于是始皇帝下令,沿着帝国漫长的海岸线信步北上,前往山东半岛南部之琅邪。领略海天相衔的风光。
旧日的对手都被他一个个的击出场外,他感到一种没有竞争对手的孤寂。江山万里,却没有一个对手,深深的失落,令他显得更加沉默寡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地面对着他的假想敌。
他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之中。
生活在尘世的人们,穿行在岁月的一个个片段里,经受着各种不可抵御的诱惑,也面临着各样不期而至的挑战。
每当太阳升起,无数的微尘就在这金色的光华里飞舞、碰撞,却没有一丝细微的声息,充满天地之间的每一个缝隙,又温柔地包容并拥围着一切的存在。他感到有点头晕,似乎有着目晕神迷的恍惚感。
他轻声说:传令太史、博士来见。
他神情漠然地说:晚间梦见与海神决战。这个海神却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与我们人类也没有什么不同。
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是有意味的,与帝国紧密结合在一起,是不可忽视的大事。
于是太史立即举笔记录在了册简之上:“某年月日,始皇帝夜梦与神战。”
解梦博士当即对这个梦的意义进行了解析,他庄重地说:“平日里,陛下勤于政事,对神灵也亲临献祭,没有什么愧疚,大海的神灵就托梦给陛下,意在向陛下示警――凶恶的煞神将化身为大鱼或蛟龙出现,危害人间。”
解梦与占卜,其实都是愚弄。但是却又故作神秘,以显示神圣。
当然也是一种心理的支持。
既然恶神发起挑战了,就应对吧。何况本就为没有对手而感到失落。与人斗,已经战而胜之了;与地斗,也拥有了偌大的帝国;现在就与神斗,显示我的力量,也必然胜利属于我的。
他的信念就是征服。征服一切挑战者――不论是人还是神。
他的一生都在战斗,是真正的战士。与面对的敌人斗争,与神灵战斗,也向自己的生命发起决斗――他不接受死亡――“始皇恶言死。”他从来没有屈服于任何一次争战。
只有当生命最后终结时,才无奈地退出了战争,但是仍然留在战场――巡游的途中,并且是消灭了恶神的化身――大鱼――以他病弱的身躯。
始皇帝命令沿着海岸搜索前进,并派出随行船只,驶向深海,主动引恶神出现。
同时,委派蒙毅代表他提前返回雍地,向祖先祭献。
灿然阳光照射在海面上,粼光万顷。
始皇帝的车队经过荣成山(今山东省荣成县),到达芝罘,海中水波激荡,有大鱼出现。
现实还是梦境,或者是现实应验了梦境。对占卜的预言深信不疑。
始皇帝突然焕发出了蓬勃的活力。举起弩箭,向恶神宣战,射出强力的箭镞。
海水殷红。
似乎是太阳的光芒令他感到神迷目眩,或许是消灭了又一个敌人后的虚茫,他有点站立不稳。但是他必须稳稳地站着。他静静地站在这无数微尘轻舞的光芒里,站在帝国的现实的土地上,站在帝国未来的门槛上。
一双眼睛,一直在切切地关注着他。
看到始皇帝虚弱的身体临风而立,赵高适时地搀扶着他走向御车。
李斯说:陛下,现在恶神被除,请圣驾还京。
始皇帝显得恍惚。阳光透过车窗的缝隙投射在车内,那些微尘喧闹着飘浮。
他倚在车垫上。赵高端来药膳,由侍女喂服。他的神情略显振作了。对于自己的状况,他内心十分清楚,只是不愿意说出,更不愿意听到别人议论他的健康。他想是该做出安排了,他的意识随着思量又显得朦胧。
车队静静地向北前进,行进在返京的道路上。保持着静穆,以免惊动了他的静养。但是各色人等,都充满忧虑与焦灼。只有他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之中。
始皇帝召谕丞相、中车府令,口授赐公子扶苏书“与丧会咸阳而葬。”
李斯书写出来,呈请始皇帝亲览。中车府赵高用玺,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