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掀开,雪地里,映出一张小脸。
满脸血污,身上的血迹凝成了冰,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着晦暗的光,也不只是人的还是狼的。
“里……里……”伊利看见面前的小孩子就愣住了。
里什么来着?
只见对面的小孩脑门上冒出一个很明显的青筋:“里加鲁特!”
“哦哦!里加鲁特!”伊利大彻大悟似的左拳在右掌上敲了一下。
“让我进去。”里加鲁特脑门上的青筋又多了一个。
“我没不让你进来啊。”伊利奇怪地看着他。
“……”里加鲁特脑门上的青筋变成了三个。“那,麻烦你把手里的火钳拿到一边。”
伊利看了看正指着里加鲁特的、被自己握在手中的火钳,尴尬地一笑。
“嘿嘿……”赶忙把火钳丢到一边,里加鲁特也不客气,跳上车。
“怎么了?”
怎么喀什部族的家伙跑到我们车上来了……这才是伊利想问的。
“我们族的车队被打乱了,族长要我到你们的祭司车上来。”里加鲁特本来是带着礼貌的梳离让喀则部落的人带到这里的,没想到上次揍的家伙就是祭司的儿子,乍一见,着实吃了一惊。但是再仔细看看那小子的糗样,就把那仅有的一点点不好意思扔到了天边。这实在不能怪他没有礼貌……
沉默了半晌,伊利找不到话头。
眼睛余光看见里加鲁特捂住胳膊,坐在靠窗的毡毯上,姿势很有些奇怪。
“你胳膊受伤了么?”伊利问。
“切。”里加鲁特不屑地瞧了一眼伊利。“这点小伤,舔舔就好了。”后面半句更损的没说出来,在舌尖滚了一圈,又咽了下去――毕竟,还在别人车上,不要起冲突比较好。
伊利半垂着眼,里加鲁特只当他不存在,转头看窗缝外的战况。
冷不丁地,伊利一把抓上里加鲁特被捂住的胳膊。
“啊――!”里加鲁特吃痛得立刻蜷成一团,只恨车里地方太小,没办法打滚。
“你――!”被伊利这一抓,疼得满头冷汗,起码两分钟没办法说话的里加鲁特怒视伊利那张没睡醒的欠揍的脸。
“你不是说,舔舔就好么。”伊利半垂着眼,看里加鲁特死鸭子嘴硬的小样。眼里充满了――鄙视之情。
“当……当然!”里加鲁特立刻把胳膊从伊利的魔爪里拔出来,噌噌地挪到离伊利最远的地方。
伊利看了看手上的血迹,慢慢站起来,走到里加鲁特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里加鲁特像受惊的兔子,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伊利。毕竟这里还是别人的部族,闹出什么事来不大好。所以尽管里加鲁特嘴很硬,语句的结巴却出卖了他的底气不足。
伊利没答话,把手伸到里加鲁特胸前唯一一块没有沾上血迹的地方――使劲擦。
里加鲁特被伊利弄傻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你这个,这个――”里加鲁特被气得满面通红。
伊利看看手,确认已经擦干净了,又慢慢地走回去,坐好。
里加鲁特咬牙切齿地看着伊利。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伊利已经死了一百次啊一百次。
“奶奶。”伊利撇头看奶奶那张因为自己的胡闹而稍微缓和了些的脸。
奶奶微笑着拍拍伊利的头,从毡毯下取出个箱子来,递给伊利。
伊利冲奶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抱起箱子,一路到里加鲁特面前来。
里加鲁特不禁条件反射地往后缩。
然而伊利打开箱子的时候,里加鲁特睁大了眼,愣住了。
一箱子药。
在这种时刻,药和食物是比黄金更珍贵的。
“手。”伊利一张没睡醒的脸看里加鲁特,里加鲁特傻愣愣地把胳膊给伊利。
把里加鲁特的袖子撸起来,伊利细心地给他上药。
是狼咬伤的,狼的四个虎牙制造出的洞还在冒着血丝,撕裂的皮肉让人不忍卒睹,本来就如芦柴棒一样的胳膊更加显得苍白。
里加鲁特难得没有跟伊利唱反调,乖乖地让他包扎。趁着这个空挡,伊利悄悄地偷眼觑他。
两颊微微地陷下去,唇抿得紧紧的,脸色蜡黄,整个一个埃塞俄比亚难民……只有一双碧绿的眼,炯炯有神,嵌在那张饥民的脸上,反倒显出十二分的神采来。
“你爸爸也是祭司么?”伊利顺口问。能活下来的孩子,应该不简单吧。
“你以为所有人的爸爸都是祭司?”里加鲁特立刻反唇相讥。“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种时候躲在车上取暖,还私藏草药的,你这个……啊――!!!”
伊利一脸无所谓地收回掐在里加鲁特伤口上的手,合上药箱,坐回位子上,把毯子裹在身上,不留一丝缝隙。
“好冷啊,奶奶。”伊利说着,往奶奶身上靠。
“天要亮了,马上就好了。”奶奶安慰似的摸伊利的头。
“不想冻死就把毯子裹上。”伊利闭着眼睛说,显然对象是里加鲁特。
里加鲁特从鼻子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哼,把袖子放下来,披上放在一边的毯子,依旧看着窗外。
伊利闭着眼靠在奶奶身上,却没睡着。
尽管可以平静地窝在车里,可不代表他能够心安理得。
凭着他这豆芽的身材、没法缚鸡的力气,要他上战场,还不如直接让他躺到餐桌上请狼吃掉。在这一点上,伊利很有自知之明。
他不是土生土长的冰原的孩子,他只是穿越过来的牛奶伊利。所以不要指望他像里加鲁特一样冲杀在前线。
对于里加鲁特,他是佩服的。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就能勇敢地直视族人的死亡,直面命运的捉弄。说起来他这个足有二十多岁的人反倒没有小孩子勇敢,真是惭愧。
战斗的声音渐渐止息,伊利顶不住瞌睡,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重物爬上了车。
睁眼,看见伊夫特爸爸爬了上来。
“睡吧,没事。”伊夫特看见伊利迷蒙着睡眼看他,安慰了一句。
伊利反倒立刻清醒了,爬到伊夫特旁边,看他满身的伤。
有抓的,有咬的,平时总是一丝不苟束得好好的长发也散乱得像个疯子,可是伊利此时没心情腹诽。
伊夫特把兽皮袄脱下来,找出一件布衣,扯成布条,自己裹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