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加鲁特。”伊斯力抱膝坐在窗台上，脸上带着无法捉摸的笑。

“嗯？”里加鲁特抬起头，看正沐浴在光晕中的伊斯力。

“我们会回去的。”伊斯力琥珀色的眼里，满是坚定。

“嗯！”里加鲁特板着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

“我们一定会回去的。”像是对里加鲁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如果不这么对自己下定决心，就仿佛是要把爸爸妈妈，奶奶，族人，全部舍弃似的。那是他唯一的温暖记忆，所以无法背叛、无法遗忘。即使是在面对仇人们时露出灿烂的笑脸，仍然无法停止内心沸腾的恨意。

如果从不曾拥有，也许不会有这么深切的恨。

正是因为一无所有，然后又突然得到，才更不能承受失去，才更痛苦。即使是偷来的幸福，也只想要努力维系下去。而这城里的刽子手们，却把幻象彻底打破。

理智告诉他，不能责怪他们。可是感情却无法认同、原谅他们。

“你知道‘初始之地’吗？”

里加鲁特疑惑地摇头。

<b>――如果还能回到北方，去我族的初始之地，会找到你要的答案。</b>

伊夫特如此对他说。

“我们一定会好好地活着，然后回家。”伊斯力笑，看窗外。

里加鲁特没有答话，可是从他银亮的眼中，已经看到了答案。

“好！现在开始，准备撤退！”伊斯力跳下窗台，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找值钱的东西和食物。

里加鲁特正因伊斯力的话而沉浸在温暖又酸楚的矛盾中，突然一打岔，忍不住想一拳揍到伊斯力头上。

两个人正打闹成一团，突然就被开门声惊吓到了。

“啊，看起来，伊斯力已经好了。”兰迪斯依旧是一脸亲切的笑。

伊斯力嘴角抽了抽。

“兰迪斯先生中午好。嗯，还有，下次进来之前请先敲门。”伊斯力皮笑肉不笑。

“啊，我敲了门，可是没有人回答。”兰迪斯依旧笑。

“请问有什么事吗？”里加鲁特在看见兰迪斯的瞬间把笑脸卸下来，厌恶都写在脸上。

“今天早上，又有两位镇民被害了。”兰迪斯露出十分悲痛且苦恼的神情。“如果不尽快除掉的话，恐怕即使是你们，也会受到威胁啊。”

――这是威胁，“嗯，好的，那么请你立刻去准备吧。”伊斯力立刻正色道。“兰迪斯先生，如果我真的能够分辨出妖魔，是不是可以请您打开城门，让灾民进城呢？”

“当然，慈悲的女神也并不愿意看到无辜的生命消逝在她的光辉无法照耀的地方。”兰迪斯微行一礼，答。“那么，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随时可以。”伊斯力带着十二分的认真。

“那么，我就先去准备了。”

兰迪斯一走出房间，里加鲁特就像炸了毛一样，焦急地走来走去。

“这……这怎么办？我们现在就跑？”

“笨死了。”伊斯力哭笑不得。“你可以停下来了，晃的我头晕。”

“你才笨死了！”里加鲁特抓住伊斯力的肩膀使劲摇。“要是被他发现了，说不定会把你烧死的！”

伊斯力无奈地叹气。

“里加鲁特，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情况，叫不懂装懂？还有一种情况，叫睁眼说瞎话？”

里加鲁特继续疑惑地看伊斯力。

“之前从琅那里知道，城里每天最多死两个人，也就是说，妖魔绝不是一抓一大把的，只要装装样子就行了嘛。而且，并不是只有眼睛看到才能抓住妖魔，要动脑子啊！”

里加鲁特无言地盯着伊斯力看了好半天，挤出一句：“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这么会骗人？”

伊斯力笑着摆摆手。

正说着话，一名神官就来请他们两人了。

“里加鲁特，你先在这里等我吧。”伊斯力冲里加鲁特使了个眼色。――就算他无法分辨出妖魔，至少里加鲁特可以得到逃跑的机会。

里加鲁特立刻横眉怒对。

“什么意思？”

“一会真的找出妖魔了，你去了不是碍事么。”伊斯力把眼睛转向窗外。

“笨蛋！你可是我弟弟！”里加鲁特用力地往前踏出两步，像是想对伊斯力表明自己的决心似的。

“他想去就让他去吧，正好参观一下‘秘术’。”门口的神官笑着说。――是想要把里加鲁特也监视起来吗？

无奈地点点头，伊斯力镇定地跟上来人，穿过弯弯转转的回廊，来到地下的圣堂。

好象这里的教堂都有建地下圣堂的习惯，用来进行洗礼和存放归天的祭司尸体。在洗礼的圣堂大厅前，聚集了不下两百人。

看见伊斯力进来，所有人都停止了耳语，齐刷刷地看过来。

里加鲁特瞬间觉得一阵寒意扑面而来，不禁缩了缩脖子。

伊斯力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一步一步走上去，颇有些伊夫特的神棍风采。

恍惚间，里加鲁特仿佛看见面前的人变成了伊夫特，一样的黑色头发，一样有着熠熠神采的眼睛，一样挺直的、从来没有弯下过的脊背。

“伊斯力……”

伊斯力转头，冲他笑笑。

“昨天晚上镇民遇害的时候，他们是没办法洗清嫌疑的，所以麻烦你了。”兰迪斯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嗯。”伊斯力点头，走上净台，洗手。用布巾擦了擦手，伊斯力转向面前这一大堆“嫌疑犯”。

在这么做之前，伊斯力就想到了这种情况。

一个一个地检查居民，显然是不合理的，挑出嫌疑较大的人就大大的减少了工作量。而这里的人当中，有妖魔的几率也就更大。

这是一次试炼，如果他无法找出妖魔，也许兰迪斯立刻就会翻脸。如果找出了，当然就是皆大欢喜。一切并不像他对里加鲁特说的那样轻松，兰迪斯不是没有发现他的故意拖延，也并不是不在意他们的冷淡态度。就像里加鲁特说的，如果找不出来，也许会被杀，因为他们是异教徒。伊斯力相信，皮埃塔放进第一批灾民，也只是想要让‘女神的光辉’照耀更多人而已，所以在发现了其中混杂了妖魔之后，立刻就关上了城门，没有丝毫怜惜。

换言之，如果那些灾民不愿意放弃信仰，‘慈悲的女神’也是会‘毫不慈悲地’降下惩罚的。所谓的宗教，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和睦，试想一下中世纪的欧洲的宗教法庭，上帝可没有可怜那些异端。和里加鲁特说的“逃跑”，也只是缓和气氛而已――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在他们的房屋前后，都有士兵监视。他们就像是翁中之鳖，不可能逃的掉，如果需要，城里的每一个居民都是他们的武力。

只能祈祷自己的眼睛不要失灵。

走到第一个人面前，仔细地回忆着冰原遭遇妖魔的时候伊夫特的动作，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唇角翕动，无声地念祷着。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向典伊女神祈祷，只有他知道，他在说的是――伊夫特爸爸……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