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自责的。

他以为米拉达交给他纸条、要他去拦下伊斯力和里加鲁特，是因为她想让伊斯力帮她递情书给啡影――至少他是知道米拉达对啡影的感情的。所以他笑呵呵地接过，然后第二天理所当然地睡过头。

他从来没想过米拉达要他递的不是情书，而是遗书。

自愿地接下了教导训练生的活，他把任务推到一边，以期能够留在基地。

他不知道，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漫不经心地把米拉达的嘱托当作是对爱人的担心，如果他真的早早起来，到基地门口截住了伊斯力和里加鲁特，结果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可是就是这种让他无法捉摸的可能性，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b>现实总是喜欢恶作剧。

它总是把未来弯曲向难以预测的轨道，让人措手不及。</b>

是夜，洛基又一次艰难地从山崖上爬到伊斯力的牢房上方。

伊斯力几乎已经脱去了人形，整个人犹如一堆枯骨，头发像稻草一样，歪在床上。甚至他昨天来的时候，伊斯力就是这个动作。他不知道是不是伊斯力一天都没有翻过身……

“伊斯力……”伊斯力被关进这里已经有了两个星期，而状况似乎越来越糟糕。

开始还能正常地对话，现在却连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没有了。

伊斯力把眼皮稍稍掀开一点，看天井上的洛基。

为着这个浑浊的眼神，洛基几乎要欣喜若狂。

“伊斯力，有没有好一点？”

伊斯力被关进来，是组织的决定。唯一特许来看望他的，是里加鲁特。洛基不知道组织的用意是什么，只是感觉到一丝阴谋的气息。

伊斯力没答话，只是用没有焦距的眼看洛基。

“里加鲁特……今天走了。”洛基有些艰难地开口。

伊斯力仿佛还是没有什么反映，这让洛基更有些担心。

他惨笑着看伊斯力。

伊斯力是所有战士中最强的。他的妖力几乎是其他人的几十倍，这是绝对的优势。可是他从来不用妖力，只以剑术和体术取胜。

组织显然并不希望这么优秀的产品被抹杀掉，毕竟伊斯力是那一期的训练生中唯一一个这种属性的。

“……刀……”

下面的伊斯力突然说出了一个字，让洛基惊喜不已。

“刀？你等等！”洛基立刻掏出随身的小刀，从天井递下去。他的手在空中悬了半天，伊斯力才慢慢爬起来，僵尸一般从他手里接过，然后拿着刀站在原地开始发呆。

洛基把刀递到了伊斯力手上，这才发现不对。

――所有人都以为伊斯力是深爱米拉达的。

即使里加鲁特和洛基知道，米拉达选择了啡影。可是伊斯力的表现还是让他们误解，以为伊斯力放不下。正因为放不下，所以在她突然的死去之后，伊斯力才会发疯。

<b>有时候，并不是观察力不够，而是最初的印象蒙蔽了我们的视线。

真相其实就在拐角，不抛弃你已经认定的方向，就无法看见。</b>

“伊斯力……你该不会要……”要自杀吧？洛基惊恐地看着脚下的伊斯力。

而伊斯力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那把匕首是稀世珍宝，值得他穷尽精力研究一样。

洛基心惊胆战。

伊斯力表情茫然。

洛基盯着伊斯力看了半天，不敢有丝毫大意。

――如果伊斯力也死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分明是他迷迷糊糊地就把匕首交到了他手上。他在这一刻痛恨自己的粗神经，竟连一句“做什么”都没问。只为了伊斯力一个星期来说出的第一个字就高兴地什么都忘了。

大半夜过去了，伊斯力还是保持这个姿势。

于是洛基开始苦笑，嘴里干干涩涩。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要说的在前几天里已经全说完了――可是即使是前几天，他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眼看着天要亮了，洛基见伊斯力并没有轻生的打算，又生怕被发现了他来偷看伊斯力，就打了声招呼，走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伊斯力握着洛基的匕首，靠着墙，似乎在思考什么。

――想什么呢？

――什么也不想好了……

伊斯力就那么站着，似乎发誓要变成雕像。

天色渐渐地亮起来，浅淡的光从天井投下。

伊斯力站在光晕旁边，看着地上那个四四方方的光斑。

每天送来的水都倒了，然后呢？

伊斯力努力地想思考，可是思考不了……只有口渴的感觉，疯狂地折磨着他。

――怎么办。

伊斯力侧着头，突然握紧了刀柄，猛地刺进自己的颈后。

刺痛。

有什么东西在匕首刺进去地瞬间，奋力地挣扎。

伊斯力下意识地把手指伸进去皮肉下，血立刻喷涌出来。可是――他是要做什么呢？

这么想着，伊斯力突然感觉到手指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

立刻揪住，使劲地往外拖。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

那个柔软且坚韧的东西开始卖力地挣扎，颅内仿佛被它死命吸住了一般，剧痛。痛得头皮发麻，像是要活生生把他的头掰开一样。

尽管伊斯力已经不吃不喝了整整一个星期，但力气绝不会比一条虫子小。所以在伊斯力不管不顾的努力下，一条浑身赤红、足有小指粗、两指长的扁平的虫被他揪了出来。

虫子浑身几乎透明，能看见鲜红的液体在它身体里涌动。经络分明，甚至能看到它身上细细的绒毛，第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伊斯力觉得脑子仿佛清醒了许多，至少，在这一刻，他意识到应该把这条虫杀死，而不再想“为什么”。

一脚把它碾成肉末，踢到床下。

又把匕首藏好，这才躺到床上。

眯着眼休息了一会，突然想到如果他脖子上的伤口被看见了，可能会被看出来。尽管他还没想到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发现。

用力把身上的衣服扯得破破烂烂，又在全身上下挠出无数到血印，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躺下睡觉。

昏睡中，他听到有人在他旁边走过，悉悉簌簌的衣物摩擦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应该是没被发现的，因为那人在放下水后就离开了，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一觉醒来，脑子清醒了很多。

组织要用控制他。

这是他意识到的第一个问题。

确实，有很多特殊的寄生虫，在植入人体后，会有不同寻常的反映。但是这种虫竟然能够吃掉人类的意识，实在不可思议。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伊斯力仔细地梳理着脑子里残存的记忆，突然发现这个问题。

尽管脑袋还无法思考太过复杂的问题，但是总算摆脱了半个月中的混沌状态。这种类似于痴呆的经历，让伊斯力觉得屈辱。

<b>――他并不是可以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玩具。

有时候，不说话，不代表着忍受。那只是海啸来临前一刻的宁静。</b>

大厅里，传来一阵“喀哒喀哒”的钢靴撞击地面的声音。

伊斯力垂下眼，坐到一边。背弯成虾米，再抱住腿，蜷成一团。

这次，洛基和鲁路一起出现在铁门前。伊斯力眼神呆滞地看着这两个人，带着不明所以的茫然。

“伊斯力，这个是里加鲁特给你的。”洛基的眉皱到了一起。

洛基说着，递上来一张黑色的小卡片。

――黑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