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的光在模糊的视线里渲染成一片,光的粒子在缓慢的浮动。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呼呼的风声。潮湿的空气钻进鼻腔里,带着些让人睁不开眼的困倦味道。
――就要死了吧……
伊斯力侧躺在硬质的木板床上,蜷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想动。
――就这样死了……吗?
不能死,不能这样死。
――可是为什么不能死。
忘记了。
好象在那一刹那,看到一个黄铜的手杖,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
“锵锒锒……”手杖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滚动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口很渴……
好象在那道光柱里看见了手杖上镶嵌的宝石反射的光。很大的蓝宝石,很亮。亮得刺眼,让伊斯力的瞳孔生疼。眼睛酸涩,好象有什么东西要狂奔出来。
――可是为什么要疼。
不知道,不记得了。那是谁的手杖。
伊斯力转了转眼睛,看见桌上又摆上了一大罐水。
――水是很甜的。
可是甜是什么味道。
伊斯力动了动手指,然后用胳膊肘支着身体,坐起来,沉重地喘了几口气,终于摸到桌子旁边。
咕咚咕咚又灌了一气水,仍然还是觉得渴。
――他们趁他睡着的时候特地送水进来?
――“他们”是谁?
伊斯力浑身无力地坐在床沿上,目光落在对面的空旷的木板上。
――那上面应该躺了一个人。
伊斯力眼前仿佛看见一个小小的孩子蜷缩在对面,他银色的瞳孔里全是对生的希望,和执着。倔强,不屈。
他说,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他又说,我们以后都不会分开了吧?
――不要死。
在那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伊斯力脑子里仿佛有什么闪过。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嘴里,用力地抠。刚喝进去的水又都被呕了出来。
――水不能喝。
那道光这样告诉他。
――可是为什么不能喝?
伊斯力看了看桌上满满一罐子的水,歪着头想了半天。
可是没有谁告诉他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倒掉吧。
――倒掉……
于是他抱起罐子,把水都抽进了床下。
水顺着床下的排水孔,都淌出去了,一滴不剩。只在地上留下一滩亮亮的水迹。
――可是为什么要倒掉。
脑袋很疼。
头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使劲地钻一样。
――不想了。反正已经倒掉了……
伊斯力又躺到床上,脸对着铁门,半垂着眼,看着大厅里摇晃个不停的柱子。大厅里有光啊,从大门透来的光……看起来好象很温暖似的。
伊斯力半睡半醒之间,看见铁门外有谁在看他。那人应该是十分熟悉的,让伊斯力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可是他不想动,一动也不想动。
那个人很久才说一句话,伊斯力听不清。听不清不要紧,有什么要紧……都不要紧……
伊斯力眯着眼,看那个人。
没有食物,只有水。
然而伊斯力每天都把水倒掉,他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奇怪的人总是站在门口,开始还间或说两句话,现在已经完全不说了,只是默默地看他。
――有什么好看。
伊斯力很想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用想了。也许还会梦到漫天的雪花在飞舞,尽管他不知道会为什么会梦到雪。可是门口的人直盯着他,让他混身不舒服,睡不着。
“……对不起。”
铁门外的人仿佛说了这么一句,伊斯力竖起耳朵,又勉力地转动脑子,想了半晌,也想不起“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那人仿佛带着几分绝望地看着他,终于放弃了。
他的背影在大门倾斜的阳光中,拖的老长。
伊斯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他应该说什么。
――可是他忘了应该说什么。
所以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嘴唇中间挤出一个字:“里……”
――里什么……不记得了。
在一个“里”字从脑海里闪过的瞬间,立刻又有无数的血色的记忆扑上,让他措手不及,什么都来不及抓住。
他看见那条长长的影子顿了半晌,似乎还有微微的颤动。
太阳就这么慢慢地滑下去,滑下去。阳光的颜色从白变成了浅黄,终于成了橘红色。
那道长长的影子在一片橘红的夕阳光晕中,仿佛是他很久之前看过的命案现场――黑色的人形,鲜红的血泊。
<b>画面安静,而不祥。</b>
――命案现场又是什么。
――不祥是什么意思?
伊斯力想不起来了。
他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中,有某一处在疯狂地叫嚣着“拦住他拦住他”,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像是吃土豆时不小心哽住的感觉,喘不过气,难以呼吸。
人影在阳光暗淡下去的时候,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迅速的离去,不给伊斯力留下任何努力挽留的机会。
<b>组织特制的制服上的小披风在阳光下留下一道弧线,大大的剑在身后反射着冰冷的光。钢靴“喀嚓喀嚓”地敲在地面上,每一声都像是死亡的不祥旋律。</b>
――走了。
伊斯力很想说些什么,很想做些什么。那样的离去,是不吉的。
可是那些刚滚到唇边的话,突然就被混乱的洪流淹没。
――他终于穿上了制服,背上了大剑。
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
可是伊斯力突然间就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许他应该明白的,只是突然忘了。
<b>不穿制服,不背大剑,只是为了把自己伪装得更像一个人。而从接受它们的这一刻起,他们就与“人”再没有任何瓜葛。
就算是死,他们也将会作为“半妖”,而不再是“人”。
这样的他们,连一个普通人的坟墓,都不可能得到。</b>
洛基几乎每天都来看伊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