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加鲁特不置可否。
伊斯力自觉没趣，撇了撇嘴。
两个人进到圣堂里，在地下圣堂点了一堆篝火，围坐下来。
当年就是这里坍塌了，压死了他的奶奶。父亲就在那个洞口上、阳光里，被人敲破了脑袋。
――手杖铿锒铿锒地在不断地响，蓝宝石的光炫得伊斯力的眼一阵刺痛。
伊斯力突然就感觉到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样，痛不可当。
“怎么了？”伊斯力突然抱住头缩成一团，把里加鲁特吓了一跳。
“眼睛……”伊斯力疼得直冒冷汗，好象眼珠要被人生生挖出一样。
里加鲁特立刻跳过篝火，拉开伊斯力的手臂，刚想查看时，伊斯力的眼突然又不疼了。
自从在七年前在皮埃塔逃跑时见到妖魔，眼睛突然瞎过之后，他再没有看见过妖魔，也没有“预见”过谁的死亡。此时突然再次疼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伊斯力眨了眨眼，好象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好了。”伊斯力看着里加鲁特在眼前放大的脸，十分无辜地说。
里加鲁特又死命瞄了两眼，确定好象并没有什么异样时，才安心地坐回去。
伊斯力的眼仍然是波光潋滟的琥珀色，在篝火的映衬下闪烁着灼人的光。只是七年前的纯真，早已不知去向。
里加鲁特突然就不敢再看对面的人，只好盯住火堆，一言不发。
“啊呀，这个圣堂很豪华嘛。”再抬头时，伊斯力已经绕到了墙边，抬头看着墙上的壁画。一片漆黑中，画十分模糊。伊斯力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明白。
围着墙壁转了一圈，伊斯力突然就来了兴致，像个孩子似的突然跳到墙角的阴影里，把斗篷角捏在手上，紧紧地裹在身上。
“喂喂，里加鲁特！”伊斯力兴致勃勃地喊，然后微微沉下头，摆出个酷劲十足的造型。
“我是――在黑夜里展翅飞翔的恐怖！我是――”伊斯力压低了嗓音，说着，掀起斗篷，摆出个蝙蝠的造型。“飞天德！”
里加鲁特被伊斯力弄得脑子一懵，突然就把脸转到一边，还用手遮住脸，似是十分郁结似的。
“笨蛋，你里面……没穿衣服！”里加鲁特低低地骂了一声。
觉醒时爆发的妖力已经把衣服撕破了，连块布片也不复寻，好在斗篷只是披在身上，因而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害。
伊斯力却满不在意，笑嘻嘻地蹦到火边：“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男人嘛。”
里加鲁特被伊斯力梗住了，挤不出一个音来。
“你……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半天，里加鲁特不禁扶额，只差没叹息出声。
伊斯力挠了挠头：“不记得了。”
里加鲁特立刻自觉失言，想要收回已不可能。正感到后悔得痛心想说几句软话时，只见伊斯力“嚯”地下站起来，然后开始哼“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长？”
里加鲁特刹那间血都倒灌到脑子里，两个耳朵嗡嗡直响，恨不能把伊斯力的脑袋掰下来。无言地转过身，不看那脑残儿，里加鲁特为自己方才的那一点点痛心后悔不已。
这就好像好心好意把顶好的羊脂白玉送给某人，那某人却兴致勃勃地挂到狗脖子上当项圈坠子一般，充满了懊恼后悔，又无计可施。
里加鲁特背对着伊斯力，伊斯力却仍旧吵吵闹闹个不停，让里加鲁特终于忍无可忍，扭过头来低低吼道：“睡觉！”
伊斯力被里加鲁特吼的一愣，两眼像是恨不能在里加鲁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一样，死命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里加鲁特被看的心头惴惴，血直往脸上涌，心像是要跳出来。
“这位客官，我看你印堂发黑，定有血光之灾啊！”伊斯力半晌不说话，好久却挤出来这么一句，让里加鲁特瞬间爆起无数青筋。
突然扑向伊斯力，里加鲁特双手直掐伊斯力的脖子。伊斯力立刻灵巧地闪过，哈哈地笑着在地下圣堂里躲避，两个人闹成一团。
两个人来回跑了几圈，里加鲁特毕竟在体力和速度上要比伊斯力出众，故而伊斯力还是一不小心没闪过，被里加鲁特一个饿虎扑食，压在地上。
伊斯力边笑边喘粗气，里加鲁特的拳头抵到了伊斯力的鼻尖，他还是笑个不停。
“笑什么！”里加鲁特颇懊恼。
收回拳头，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伊斯力身上，两人的披风在跑动时，早就歪的不成样子，温热的皮肤贴在一起，让里加鲁特瞬间脑子就成了一团糨糊。
伊斯力的脸，在火光下是温润的红，两颗琥珀石空旷而悠远，像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寂寞，又隐藏着一点点生机。
他的锁骨上还有几滴汗珠，在篝火橘黄的光下，随着伊斯力胸腔里发出的笑声，小小地颤动。
里加鲁特感觉身体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脑子也不是自己的了。
“爸爸在这里……”
只五个字，就让混沌中的里加鲁特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裹紧了披风。
“我想爸爸看到我们笑，应该会很开心。”伊斯力躺在地上，对着漆黑的穹顶，似在自语。他的眼神突然就变得空寂而宁静。
“……”里加鲁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沉默。
“爸爸应该会高兴的吧？”伊斯力歪了歪头，像是想得到里加鲁特的答案。
里加鲁特不敢回答。
如果伊夫特祭司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恐怕只会把他活劈成两半。
――他是弟弟是弟弟是弟弟……只是弟弟……
伊斯力很快就睡着了，蜷缩在篝火旁边。
里加鲁特却心头惴惴，一夜未眠。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感情来看待伊夫特祭司战死的地方，更不知道要用何种表情面对伊夫特祭司。
也许有心虚，有痛悔，有莫名的恐慌，更有着即使被劈也依然坚定的觉悟。
里加鲁特是个太固执的人。所以纵然困难，纵然一辈子也无法说出口，他也只会默默地守在心里。如果不出意外，也许直到死，他都不可能再有勇气说出口。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就把第一个“食物”和伊夫特的手杖交了出来。
手杖原是打算拿去卖掉的，但因为种种原因，还未能成行。伊斯力如果再晚来一些，就一定见不到了。
伊斯力抱紧了手杖，看了看面前被村民们交出来的人，带了几分恶质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