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下午五点钟左右,风钻排的同志来到洞内。他们每向内进一米,必须经过两次放炮,第一次从上半部掘进,给下半部留一个平台,第二次才能把平台炸掉。下一次就要炸平台了,他们要求民工先把平台下面的石渣出完,然后在平台上面棚了两根铁轨,把装满石渣的筐子放在铁轨上溜下来,再装进罐内。
风钻排的师傅们开始钻眼了,被风吹出来的石沫呛得人透不过气来,隆隆的风钻声吼得人什么也听不见。两个人要说话必须爬到耳边大声喊,民工们都要以手势助说话。
就这样,直到晚上十时左右,炸出来的石渣全部运完了,民工们整理好工具以后才下班。
在“二号洞”上班虽说是每天工作八小时,但实际上班时间远远超过了八小时。因为每次炸的石渣一个班子必须运完,所以,上一个班至少需要十二个小时,多的还要干十五、六个小时。
八月五日下午,杨世俊在上班的路上碰见杨同祥,他从衣袋里面掏出一张纸对杨世俊说:“我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你看老同学的水平咋样?”
杨世俊接过信一看,原来杨同祥给父母亲写的信,他在信中写道:
爸爸妈妈心放宽,儿在北安把洞钻。
铺的地,盖的天,头底下枕个半节砖。
一天八小时不见天,开的火车不冒烟。
一劳只投一毛三,不够买盒“宝成”烟。
杨世俊看完后笑着说:“真没看出,老同学的诗歌还写得怪好的。这封信你怎么能送到你爸手里?”
杨同祥说:“明天咱们大队上要派人给工地送面了,我让他们回去给我爸捎上。”
正说着,他们就来到洞口,经过一番准备之后,很快就走上了自己的岗位。
直至八月三十日,杨家洼大队的任务完成了,在这次“二号洞”大会战中,杨世俊还被评为“劳动模范”呢!
想到这一次又要上水利工地,杨世俊从心里也比较乐意。说真的,当时农村的条件十分艰苦,哪个年轻人还愿意待在家里。
可杨世俊又一想,收麦时姬福全给他说了当民办教师的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明天得先去找一下姬福全再说。
七月十九日早上,杨世俊就来到姬福全家里。姬福全正在落实各生产队给水利工地上人的问题,看见杨世俊来了,就把写的名单放到桌子上,便问道:“世俊,你找我有啥事?”说着就拿起水烟锅抽起来。
杨世俊说:“我想来问一下你上次所说的当民办教师的事,不知道你现在办得怎么样了?”
“啊!你说喂事。”姬福全深深地吸了一口水烟,向外吐出去,一股青烟喷出去有三尺多远。然后说,“关于民办教师的事,我还一直记在心里呢!上次我专门到教育组去了一下,人家说‘民办教师都在文教局里备了案,下边不许随便更换民办教师’。我看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过,你的事我始终在心里记着哩,如果有茬口,我绝对让你第一个先上。”
杨世俊看到当民办教师的事又无望了,就说:“我这次来只不过是了解一下情况,如果真的解决不了,我也不会难为你。现在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想到水利工地去,看能不能让我去?”
姬福全立刻从椅子上面下来站到地上,将水烟锅向桌子上一搁说:“你要上水利工地,这还有啥难破的芝麻秆呢!”他表示同意,并说,“你今天回家好好地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去。咱村上的民兵连长姬文斌在那儿领工,你到那儿就和他联系,一定得服从命令听指挥,努力把工作干好。”
杨世俊回答说:“保证没有问题。”
他看着姬福全将杨世俊的名字填在《大坝人员花名册》上,就回家去了。
杨世俊准备好上水利工地用的被褥碗筷,这次他还特意拿了一本《高等代数》,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准备利用空闲时间来学习。
七月二十日一清早,杨世俊就起了床,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喊:“世俊,世俊。”杨世俊赶紧走到院里,看见杨天文来了,就说:“杨队长来了,快到屋子里面坐。”
杨天文说:“不坐了。我给你说一件事。郭会计今天去大坝送面粉,你和郭会计一块儿到水利工地去吧。”说完以后就走了。
吃过早饭,杨世俊先去找郭李定。刚走到他家的大门口,碰见郭李定正要出大门,杨世俊问:“郭会计,你准备到那儿去?”
郭李定说:“我去套架子车,你快去拿铺盖去。”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套车去了。
杨世俊回到家里,把准备好的生活用品夹在被子中间,用床单将被子裹起来,再用绳捆好,最后向母亲告过别,背着行礼就向外走去。
来到饲养室门前时,杨春成和郭李定已经套好了架子车。他们套了一头小毛驴,面布袋放在架子车中间。杨世俊把铺盖卷往车上一扔,跟着郭李定就走了。杨春成一直把杨世俊和郭李定送出村口,然后才回家去。
从杨家洼到大坝工地,若是步行,走羊肠小道得走六十多里路。现在套上架子车必须走大道,要走八十多里的路程才能到达。
出村后,郭李定让杨世俊坐在架子车上面,他自己也坐在架子车上,然后对杨世俊说:“我套的这头驴能认识去大坝工地的路,你相信不相信?”
杨世俊笑着说道:“我记得有一条成语叫做‘老马识途’,难道说你这头毛驴今天也能认识路了?我不相信。”
郭李定先是“嘿嘿”一笑,然后说,“你不相信,咱们骑着毛驴看剧本——走着瞧。”他往架子车中间一躺,对杨世俊说,“来,咱俩现在休息一会儿,让毛驴自己走吧。”
郭李定睡了,杨世俊没有休息,他在看这头毛驴到底是怎么走的。
这头毛驴果然能认识路,它不但能知道遇到岔道向哪个方向走,而且还知道对面来车时靠右边行走,转弯时总是转得圆圆的,路中间有个小坑,它还会转开走。如果前面有一个小坡,这头毛驴离老远就开始跑步,正确使用惯性;下坡时它四个蹄子一齐用力向后蹬,好像只怕架子车速度太快了,控制不住似的。翻沟时遇到陡坡,它就斜着在路面上走。
杨世俊看到这里,便高兴地喊道:“郭会计,你把这头毛驴真正训练成了,它比人都走得好呢!”
郭李定说:“这也不是我训练的,而是它在这一条路上跑得多了,就知道路该怎么走。”
过了一会儿,郭李定又说:“世俊,这头毛驴保证不会出问题的,你就放心睡吧。”
杨世俊说:“我不睡,我要看这条路到底怎么走。”
下午五点左右,他们来到洛川县一个名叫“盘曲河”的小村子,顺着川道向后看去,有一座高高的大“山”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杨世俊说:“郭会计,你快来看,这条川道怎么走到尽头了。”
郭李定向前一看,用蔑视的目光撇了杨世俊一眼,说道:“前面不是川道的尽头,而是人工修的一条拦河坝,它是澄、白两县人民修的一项重点工程。”
“人工坝?”杨世俊先是半信半疑,后来又高兴地大声叫喊,“呀!世界上还是人最伟大啊!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穿过盘曲河村,他们走进大坝北边的一个小山沟里面。这个山沟的北面是一个石崖,下面有一个泉子,两边打了许多土窑洞,它是杨家洼连的生活驻地。郭李定和杨世俊来到工地时,民工们都上工去了,只留下两个大师傅在准备做晚饭。杨世俊找了一个地方住下来,郭李定把架子车上的面粉卸下来,在灶房旁边的一个空地方将架子车放平,给车箱里面放了一些青草,然后把毛驴拴在旁边准备过夜。
晚上,民工们下班以后,杨世俊跟随大伙儿一起吃晚饭。工地的晚餐也很简单,没有蔬菜,只有一碟青辣子,吃的是白馍,喝的是白开水,是当时工地有名的“三白灶”(白盐、白水、白馍)。尽管这样,杨世俊觉得比在家里的生活条件要强一百倍。
第二天吃过早点,姬文斌通知大家上班,郭李定也套着架子车回家去了。
杨家洼连承担的是钢筋加工的任务,上班的地点在大坝下面的一个大工棚内。按照技术员的要求,他们首先将弯曲的钢筋放在砧木上用铁锤打直。工地上将这一工艺叫做“平直”。如果是细一点的钢筋,这个过程还比较容易,若是二十四圆以上的钢筋,就得两边人用手抓住,中间一个人用一只脚踩住,再用十六磅的铁锤去打,这一锤打下去,振得两边人的两手发麻。但为了满足工程的需要,工地上的民工们常年累月都在坚持着。其次就是将打直的钢筋放在砂堆里拉,或者用砂纸磨,直到把钢筋上面棕红色的三氧化二铁全部除掉,露出黑色的四氧化三铁或银白色的钢筋为止。这一过程人们叫做“除锈”。最后再把钢筋制成各种形状运往“泄洪洞”工程使用。
八月四日中午十时左右,马工程师面带笑容,手中拄着一个文明拐杖来到工棚。他是一个中等个儿,看年龄有七十多岁,穿着一身蓝制服,头戴一顶鸭舌帽;胖胖的身躯显得格外结实,圆圆的脸面黑里透红,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刚强有力。听别人介绍说,马工程师就参与了这个“友谊”渠的设计工作。
马师傅走进工棚里边,两腿开立着,双手抓住文明拐杖往地上一撑,说:“你们澄、白两县人民把苦下扎啦,原计划澄城县人民完成三十八点四千米干渠的修建任务,整个大坝则由白水县人民来完成。结果在干渠任务完成时,大坝工程完成了三分之二,最后大坝上部的三分之一工程还是澄城县人民完成的。”
听了马工程师的介绍,民工们感到心里乐滋滋的,大家都为澄城和白水两县人民付出的劳动代价而感到无比的自豪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