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天空下起细冷的雨丝。梦非看着身边这个男人。
十七岁,他被人挖走了心,从此那块地方空着,投入什么都没有回声。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爱谁了。后来所有的热闹,甚至身边的女友,不过是顺水推舟,按部就班。他的眼睛早早洞穿了无限世事。他不会痛,也不会爱,只试图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忽然之间,狂风大作,细密的雨丝变为豆大的雨点,啪啪砸落下来。
两人一同朝车子跑去。雨太大了,他将外套举起遮在她头顶上。他们躲在外套下一起奔跑。
这几十米的距离,这数十秒钟,整个世界像是静止了。
她躲在他的臂膀下,紧紧挨着他。她听着他们交织在一起的脚步声、喘息声,感受着他。周遭黑暗一片,雨声隆隆作响,而这件外套下小小的一片温暖,将他们笼罩着。她心中既甜蜜又痛楚,真希望这一刻变成永恒,他们永远也跑不到路的尽头。
终于还是回到了车上。狭小的空间里温暖而安静,将车外的壮阔大海与滂沱大雨截然隔离开。
车外雨势浩大,狂风凛冽,雨水横扫着拍打在玻璃窗上。他们坐在车里,像是一对共患难的旅伴找到了暂时安全的歇脚地。
两人一时怔怔无言。有那么一瞬间,小小的车厢内充满了遐想。
她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甚至产生无数幻觉。她来不及将那些破碎无形的画面进行归拢整理。空气中陡然有了某种张力,某种无法预见的激情。
心灵相契的两个人,哪怕彼此什么都不说,也犹如说了千言万语。
片刻后,那股张力终究由他打破。他打开了收音机,同时将车子启动。
气氛立刻不同。轻柔悠扬的歌曲缓解了无名的压力,也缓解了狂风暴雨带来的震慑与撼动。
她渐渐放松下来,望着前方。雨刷来回摆动,前路却依然迷茫。
他什么都没说,在她旁边沉默地开着车。
这是惊情之夜,从楼顶到海边,他们各自在内心都有过恍惚,不太相信发生了什么,或者为什么会发生。
回程的路途似乎比来时更长。
倦意袭来,她掖紧了身上的外套,靠入座椅,闭上了眼睛,呼吸着空气中属于他的味道。
这一夜,她确定自己爱上了他。
乐声悠悠扬扬。恍惚间,她似乎听到自己幽幽发问,声音像一触即破的泡影般脆弱柔软,“你,爱我吗?”
很久很久,没有回答。只有风声,以及异国女子婉转凄清的歌声:
我交出一切
为感受那重生的希望
我靠近你
我知道你同样能感受到
她没有睁开眼睛,没有看他,一切都亦真亦幻,以至于她自己都渐渐弄不清她是否将那句话问出了口,抑或只是她的臆想和幻觉。
她知道他即便有爱,也不会轻易说出口。他心力强悍,感情不形于色,感情内核深藏于心。她不求他立刻应她,只要能这样和他在一起,她已满足。今晚,她向着他内心最深最广处又靠近了一些。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整个空气中的他,慢慢微笑。
她知道自己会永远记得他,知道她这一生都再没办法忘记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的脸。
他与她的生命,已经深深糅合在一起。
7
第二天一早,梦非如常走进化妆间,积极投入工作。化妆师感到诧异,却只淡淡地称赞,“非非今天气色真好,昨晚睡得很好吧。”
梦非微笑。无人知道她是听了谁的劝慰回心转意。
在拍摄现场,费导当着众人的面,向梦非道歉,并掏出一百块钱交给王小毛。摄影师坐在升降机上调笑,“呵,皇帝犯法与庶民同罪!”
“那当然,规矩是我立的,自当以身作则。”费导似乎心情很好,大声张罗着大家开工,今日有大戏要拍。
趁置景、灯光与摄影部门做准备的工夫,梦非与席正修排演对白。
两人相隔一周后再次对戏,梦非满心期待。
可席正修的样子却很严肃,明明都背出台词了,却拿着剧本,眼睛只落在本子上,除了念台词,跟她没有多余的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梦非感觉有异,想证实一下,故意说几句轻松调笑的话。可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冷峻沉默,一副神色淡然、公事公办的模样。
少女何其敏感,很快明白他是在刻意疏远她。
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如何得罪了他?昨晚他们明明那样好。他去楼顶上找她,劝慰她、开导她,还带她去海边,还对她倾诉往事……
她正满心期望,以为自己与他的关系进了一步,可他竟忽然不理她了。
他像是根本忘了昨晚的事,对她的热情毫无反应,甚至反感,匆匆对完几句台词转身便走开。
“等一下。”她急急叫住他。
“什么事?”他看着她,神情疲惫。
“你怎么……昨晚……”她急切地望着他,又语无伦次地不知该说什么。
“我累了,想休息。”他简单地说。
一瞬间,他冷淡的目光熄灭了她的激情。
她一时心神大乱,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消极态度着实反常,仿佛他忽然失忆了,仿佛他们认识至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并不存在。
仅一夜之隔,一切归复云淡风轻。
他淡漠的神情分明在告诉她:从未发生过什么。我们只是在一起工作。如果你误会了什么,是你自己的问题,别再陷入幻觉。
她陡然委屈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是,他一贯善于控制与人的关系,善于掌握事态发展的节奏。
他显然在刻意制造这样的局面,让两人的感情、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