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天成大叔把孩子放在我们这儿,让我们抚养这孩子,说实在的,我们并不情愿。虽说我们夫妻没有孩子,可老话说的好,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然而,我们家欠天成大叔的,天成是我父亲店里的大掌柜,小日本跑店里抢粮,我父亲上去阻拦;狗日的小日本!用刺刀在我父亲腿上乱剌,结果我父亲一条腿成了废腿。之后天成大叔经常来家里看我父亲,后来天成叔去了国外,直到建国又过了十来年才回国。那时我们家过得是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天成大叔给我们弄来吃的,还让我的两个哥哥继续上学。我两个哥哥才得以走出农村,唯独我不争气,说啥也不读书,到头来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自从我父亲去逝天成大叔再也没来过我家,然而十二年前,天成叔抱来一个小男孩,说是他恩人家的孩子。天成大叔千叮咛,万嘱咐:‘清河,大叔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把这个孩子像自己亲生儿子一样抚养,直到他的爷爷把他接走。’我当时并不愿意,虽说我们夫妇没有孩子,虽说我们欠天成大叔的人情。然而,我们家欠天成大叔的太多,也许把这孩子养大,是我们今生唯一能为天成大叔做的事了。我还是言不由衷地答应了天成大叔!我们想留天成叔多住几日,可大叔把孩子托付给我们,他当天就离开了我们家。”清河的眼神迷离,大脑中回放小雨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场景,声音有些哽咽:“孩子天天晚上哭,弄得我们夫妻睡不好觉。但身为男人,答应人的事就要做到,再说孩子也没有罪,可是我们天天盼孩子的爷爷出现。然而,我们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半年后,孩子突然叫我爸爸,叫秀英妈妈。那一天我和秀英都流泪了!我们不知是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没能如愿,还是被这一声爸妈感动的!从那时起,我们天天怕,怕孩子的爷爷出现。我甚至想过搬家,我承认我的想法过于卑劣。可咱答应过天成大叔,更因为咱是爷们!不能干那种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所以我们没搬家。今天你的出现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我真的——好恨!”
清河嘴唇不住的颤抖对妻子说:“你去对小雨说吧!让小雨准备一下跟他爷爷走。”说完这句话,清河转过身,脸面向墙壁,再也不理会自己是个男人,更不管是否有陌生人在,只觉得有人在往出拉他的心肝,双眼像打开了泄洪的闸门——秀英僵在原地,手中的茶壶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秀英才回过神来,开水溅在秀英只穿拖鞋的脚上。可秀英却不知道痛,只是呆呆地站着,两眼不住的流下,慈母眼中的泪水——戎马一生的学文,被清河的话和他的表情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杯壶落地,清脆的响声才让学文回过神来。学文连想也没想,拿起沙发上的罩子,蹲下身去给秀英擦脚。
学文很费劲地把哽在喉咙的话吐出来:“你们夫妻这是干什么呀?你们两位误会了。我是来看小雨的,但绝不是要和小雨相认。我现在一个人,能给小雨什么呢?小雨还小,需要一个完整的家。我来只是想看小雨一眼,必竞十多年没见,顺便向你们诚肯地说声谢谢!”学文弯下腰,深深一揖道:“谢谢——你们给小雨一个——完整的家!两年前,我就已找到这儿。两年来我经常在远处看着小雨,我知道你们爱小雨已超过爱自己。其实这孩子从小到大的事我全知道,我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咱们该讨论一下小雨的未来——”
清河与秀英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个人的面部表情,就像是见到六月飞雪,冬天打雷似的。秀英像是要印证什么似的,强忍住抽泣:“你真的不带小雨走吗?”
学文叹息一声,像是重伤后,又被人来一拳的神情,语调中透着一种少有的苍凉:“小雨的生身父母都已不在人世,我们的家现在就我一个人,我能让小雨知道他不幸的身世吗?他才十四岁!我一个孤老头子,能让小雨快乐吗?小雨只有在你们身边,我才有幸看到小雨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如果你们是我,你们会与小雨相认吗?”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和你们商量——”
清河与秀英的目光同时落在学文的脸上。“商量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