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一个无眠的夜晚，早晨无情地到来。

数着时钟一成不变的节奏，她晓得离别的时刻已迫在眉睫，只得僵硬地从床上起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裳，她开始着装。昨晚她尝到了世上最大的喜悦，如今却得迎接凄凉的早晨；黑夜将要泛白，白日即将破晓，离别的时间终于到了。

她忍不住回头望向床上的人，心中充满了不舍的情绪。

亚德安仍然沉睡着，一头卷发乱糟糟地覆在他额上，看起来分外稚气……是的，他一向看起来就很孩子气，她想记住他的脸，记住他的任性、自私和热情，他是如此地惹人怜爱……她不禁伸手拂开他额上的金发，轻轻地吻了他的唇。

泪水滑下她的脸颊，别开头，她强迫自己不再看他一眼，踉跄着匆匆回去自己的卧室。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她开始整理衣物，把橱柜和抽屉那仅有的几件衣服塞进手提箱内，手边没几样她的私人物品，一下子，行李就全部打点完毕了。

乔可送给她的颜料和画具，她只稍作整理，并不打算要带走；至于那些作品，除了她自己带来的素描本以外，她都妥善放好。

稍事整理房间之后，她套上外衣，关上房门，延着长长的甬道往楼下的后门走去。

由于天色只是微亮，艾家大宅里连个人影也没有，只燃亮了几盏墙面上的小灯，幽黯而宁静。

她原本就打算在大家起床之前动身。

这样的话，没有人会挽留她，没有人会带着鄙薄的目光看她，她也可以保留自尊悄悄地走；她不知道这屋子里会有谁想同她道别，那全都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她自己心里有数，没有人会阻止她离去的──尤其她又是这么个丑闻的女主角。

想到这里，不免又使她悲从中来；没有人送行的别离啊……这种感觉很寂寞，很无奈，也很可悲。

在后门那儿，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出现在她眼前；泪眼模糊中，她定睛一看，发觉那是瘦小的老管家。

「玛吉？」

「是我。」老妇人手持一盏银烛台，神情严肃。「欧文小姐，我正打算去叫起床，没想到已经起来了。」

「我……」她抹去泪水，抬了抬手中破旧的手提箱。「我正准备要走，玛吉，我不想难做。」

「我不是要赶走，」玛吉说，「夫人一向起得很晚，毋须担心什么。倒是，这么早就准备要离开，是没打算和我们道别就悄悄走了？要怎么去车站？一大早的根本没车坐，甚至连早餐都不吃，就想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身走好几哩的路去镇上？」

「我……」被老妇人说中心事，芮喃喃道：「我想一个人快点离开，不想麻烦任何人。」

「真是胡涂，外面的天气糟透了，想在大雨倾盆中走去哪里？」玛吉责难地提醒她，「雪刚融，一路很泥泞的。要像来的第一天那样，要是一个人在这森林区迷了路，我还能找谁去救呢？」

「我……」老管家的话让她想起了乔可，心一横，她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即使滚得一身是泥，我也想早点离开……免得到时候尴尬。」

「说什么傻话？没想过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形吗？」玛吉叹息，「别逞强了，现在的身体可不是一个人的。」

「我──」她欲言又止，只能沉默以对。

「别担心，我刚才去叫了汉纳起床，她现在就在厨房里忙着弄点吃的给，就去厨房找她聊聊吧，她是唯一一个站在这边、不相信贾尼丝所散布的谣言的人。」老管家皱起眉头，又说道：「我去找鲁兹，昨天我跟他提过要送一程，这会儿他大概去大门备车了，我去瞧瞧，再回来厨房。」

「玛吉──」她衷心地说，「──谢谢。」

老管家对她点头示意，最后说：「去吃的早餐罢，汉纳还在厨房等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早上七点整。

鲁兹烦躁地等在艾家大门口，一早得起来还下着雨，使他有些闷闷不乐。

英格兰二、三月的天气总是迷离多变，晴时多云偶阵雨，甚至雨中常会夹带着半融的雪花，又湿又冷。

正巧今天早晨就是这么一个不适宜出门的天气。

雨势滂沱，冷雨猛烈地击打在白色的大理石阶上，把他刚上浆熨挺的裤脚，也弄的一片湿答答的；这种天气委实糟糕透顶，他暗自赌咒，拉紧风衣的领口，阻隔偶尔袭来的雨滴和冷风。

好冷，他心想，又搓搓冻僵的双手；连呼出来的气都成了缕缕白烟，可见室外的温度有多低啦。

「我会想念们的。」芮哀伤地低语，向老管家及厨娘作势道别，汉纳则忧伤地搂了她一下。

「真的不跟乔可少爷道别一声再走？」玛吉问她。

「是嘛，至少也跟他道声再见啊！」汉纳也说。

「不了，」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根本没脸见他，便轻描淡写地说：「替我问候他，就说我把房里的那些画送给他……还有布雷迪和吉尔，他们真的对我很好，请们也替我告知一声。」

「那……小少爷呢？」玛吉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