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凯格《画廊里的美少女》:「有蔬菜的静物画和注视着画的你,是那麽样宁静。那幅静物画中的种种色彩强烈地自我震撼着。如果没有光,画和人又能怎麽样?陌生人啊,我喜欢你,如此,静静地伫立着,在你所散发出的炽烈光芒之中。」
这里是『艾方斯』时装设计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在一堆乱成一团的布料之中,一名红发的女子正大蹙其眉听着电话。
「……就像我前天告诉过你的,『凯塞』的老板关朵琳是我的好友,她对开发新产品很有兴趣,所以我主动提议创立新香水品牌时,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我明白。」珊曼莎漫不经心地答道,手指抚弄着她漂亮的lauraashley短裙的花边,脸上充满了沮丧。
她那无情的赞助者的声音,从话筒的彼方传来:「……我今晚临时有事,你上次给我的预算表我看过了,下星期再找你谈谈董事会挹注资金的问题,这整件投资企划,就订在展示会之前拍板定案。我刚想到一件事……对了,你大学时修过艺术课程吧?」
「是『应用美术』和『古典艺术概论』两门选修课。」她懒懒地补上。
莉薇道:「今晚『梅林克』伦敦总公司有个外国客户要来,因为我没有时间接待他,就叫那个案子的主管去负责接待事宜,但又怕他不知道该怎麽和对方应对,刚好这个客户是个名画监赏家,可我手下的人没一个懂得艺术,所以你下午就来帮我的人恶补一下,只要讲解监赏的基本常识,把市立美术馆里的几幅画大致解说一遍就可以了。原本我就打算找你今晚和明天都帮忙接待,因为不想你抛头露面,所以我才想到要你帮我的人恶补一下……」
她很想直截了当地说:「还想叫我为这种麻烦事抛头露面,是嫌我还不够忙吗?夫人乾脆花点小钱去找美术馆员解说员帮忙,不是更方便省事?」
不过,珊曼莎没敢顶嘴,只答允道:「好。」
在开着她的绿色奥斯汀趋车前往美术馆时,珊曼莎不禁有些恼怒地回想起艾方斯夫人的来电。
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嘛!说是徵求她的同意,哪一次不都是强迫她?要她来一趟即兴的填鸭式临时教学,可教不出什麽东西吧?
今天她也真是背透了。
最近法比扬.米欧夏那个变态,这两天老是放着正事不干,成天来工作室骚扰她;明天就要进行下一季新装发表会的彩排了,工作那麽多,进度表也堆得赶不完,偏偏就有这种临时蹦出来的麻烦事。
停好车後,她走进市立美术馆的大门,掩住嘴偷偷打了个呵欠;昨天晚上一定是没有睡好,最近她为了工作简直是累得半死,工作、工作、工作,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难道人生就非得这麽过吗?
「格雷姆小姐。」
珊曼莎回过身,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来接她的,竟然就是她最痛恨的男人──西蒙.霍华。
「既然夫人早就跟你吩咐过,我的客套话就可以全省了。」西蒙语带嘲讽地说。「你可以随时开始讲授今天的课题,格雷姆小姐,你也不希望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吧?」
「当然,」她冷冷地回道,「霍华先生,我和你一样没耐心,所以彼此能有『速战速决』的共识,是最好的了。」
西蒙淡淡地说:「当然,格雷姆小姐,难道你还要我带路?」说完便迳自走进馆内。
珊曼莎忿忿地跟在他後头,快步踱入美术馆内。
望着他的背影,她心想:这家伙就是那种所谓的「机会主义者」,艾方斯夫人特别喜欢这种人,因为这种人除了钻营机会、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大概都没有多美好的内在;或许夫人和这种人向来都臭味相投,因为那个女人也属於这种类型:傲慢、自负、爱摆阔架子的名牌爱用者,既自私自利又爱落井下石,除了利之所趋,从不跟人谈友谊或真感情。
她微感兴趣地打量着他的衣着,只消看一眼,就晓得何谓目前流行的雅痞装扮:没有发油塑造一丝不苟的头发,严谨的三件式西装摆脱了黑、灰二色,只要随身携带新颖的pda和价昂的克劳司金笔,再在西装外套里套一件价格不菲的休闲衫,这些名牌就照亮了伦敦雅痞的派头。
「如果你要真是对这些画知之甚稔,就快点解释一下。」西蒙不耐烦地说。
「我来说明一下这幅画。」她不悦地停在第一幅画前。「这是佛斯礼的『梦魔』,画风受到古典主义的影响。他曾经领导英国画坛,也启迪了表现派的画境……」
「一般的评价呢?」
「很高,」她回道,「不过──」
「其他的就不用提了。」西蒙打断她,显然无心再听下去。「好,下一幅。」
「这是雷诺瓦的画,他是印象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珊曼莎解释道:「正如这幅『结发的浴女』,可以看出义大利文艺复兴初期的美感,画风充满了朦胧的独特意境;雷诺瓦擅长画女性,以许多以画裸女为主的作品驰名艺坛──」
「裸女?」西蒙望着那幅画上女子裸裎、白皙的背,评论道:「真可惜,这幅裸体画不是正面的,不然我可能会提高点兴趣。」
「你认为『艺术』就像某些色情杂志的跨页女郎那样吗?」她忿然道:「下流的想像力,那就是你的『性趣』所在吧?」
「看来你似乎很了解我的『性趣』所在嘛!」西蒙略去她的奚落,又道:「对我们男人而言,不论是照片还是画像,一丝不挂的美女永远都会是注目的焦点。」
她反击道:「『艺术』的价值并不仅於此。大多数的人被工商业步调榨乾了灵魂,也失去了美感,还有欣赏精神生活的能力;或许,他们只凭藉肉和感官刺激来浪费生命,就像你一样,霍华先生。」
西蒙冷哼一声。「就算没有灵魂,没有美感,也没有精神生活的能力,人还是可以活下去的。」
珊曼莎沉默地瞪着他。
「人类的肉让他们繁衍子嗣,生命就这麽回事,而你所说的『艺术』又能产生什麽呢?美感?灵魂?精神生活?」他嗤之以鼻:「在我看来,最能激发那种名之为『美感、灵魂和精神生活』的东西,跟那些美丽的裸体跨页女郎,大致上并没有什麽不同。」
她不客气地回道:「你只不过是个偏执狂,要我说,你根本就不懂人生和艺术的价值,你更不懂得尊重女性。难道女人的价值只在於脱光了衣服?」
「相反的,我是个尊重女性的人;不过,我讨厌动不动就喊要人尊重的女性。」他嘲讽地说。「不尊重女人,她们就会拿女权压在你头上;要你尊重了这些女人,她们还更想骑在你头上。怎麽就没人想谈谈也该尊重一下男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