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阿尔弗瑞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在客厅里女士们来回地走,谈着画家米开朗基罗。它溜下台阶,忽地纵身跳跃,看到这是一个温柔的十月夜,於是便在房子附近蜷伏着安睡。呵,确实,总会有时间,看昏黄的烟沿着街道滑行,在窗玻璃上摩擦它的背;……呵,确实,总还有时间,来疑问:『我可有勇气?』『我可有勇气?』『我可有勇气来搅乱这个宇宙?』在一分钟内总还会有时间,来决定和变卦,过一分钟再回头。所以我怎麽敢开口?」
这阵子乔可采购了不少婴儿用品,他如往常一样陪着她到处走,在家里陪她一起看电视,也陪着她外出,他总是显得细心而体贴。
他并非不欢迎这个小孩,事实正好相反,他比芮更期待这个孩子的诞生,除了买一大堆的《怀孕须知》、《幼儿教育》、《如何照顾小孩》等书以外,还挑灯夜战,彷佛回到当初考研究所的时代里。
芮经常挺个大肚子,帮他冲泡牛奶,叮咛他好好照顾身子,不要熬夜看书太晚等等;在她怀孕的那段岁月中,乔可最喜欢的事就是陪她上医院检查,一方面从羊膜穿刺术中的监视器看看那个小家伙长得如何,一方面也像是在告诉医院中其他的人:他是她的男人,内心那种得意满满心欢喜的感觉,总是喜形於色。
可能是雌激素的影响,她的脸色红润,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风采,这时乔可才晓得一个女人在怀孕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的美丽,因而益发地爱恋着她,舍不得让她有些许的劳动或伤害。
算算时间,孩子都十个足月了,却仍然没有动静,简直令人心焦。
生命变得闲适而愉快,都快三个月没再去工作,对芮而言,她每天除了在家里晃来晃去,要不然就是挺着大肚子,望着已经布置好的育婴室发呆;不过,最近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整天窝在家里,一点也不想念那些繁重的工作,只准备用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积蓄,在未来数月间当个全职的母亲。
终於,漫长的等待令她无法再忍受了,她在午後常常会和乔可一起到泰晤士河边,带着素描簿和铅笔,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绘画和涂鸦的乐趣;他则从不曾打扰过她,总是远远地站在一边,让她拥有自我的空间,尽可以随心所欲地画画。
她开始在笔尖下解析、寻求──总会有那麽一些让人欣喜的事物,也总会有那些各式各样的人们出现;十一月初的伦敦依然游人如织,三三两两的游客漫步在波光中,泰晤士河上溯来既往的渡船、开始穿上厚外套的居民、嬉闹的可爱孩童,还有东方脸孔、拿着怪异小旗子的旅行团,拥吻的情侣、拾荒的游民──伦敦总是充斥着这些景象。
「你画得真好。」
「咦?」芮抬起头来,发现是一名年轻的女子正在观看她的素描簿。「我只是画着好玩的。」她微笑地回道。
「我父亲以前总是告诉我:『每个人都应该把音乐当成兴趣,把绘画看成一种热爱』,所以我也喜欢涉猎这方面的事物。」那名女子微笑道:「我学画大概也有七、八年了,看多了名家的作品,我可以轻易分辨出有才能的人和没有才能的人……你画得真的很好。」
「我从未正学过画画,只是随手涂涂抹抹吧。」
「那可不。才能和匠气是不一样的,学画都七、八年了,我的美术老师只留给我一句话:『你是个平庸的画家,我强烈建议你转行,免得自己把招牌给砸了。』」
芮不禁微笑着问道:「那你真的有转行了吗?」
「当然罗。」那名女子笑着回道,递了张名片给她。「我叫作琳茜.柏格逊,美国『柏格逊』画廊的负责人。」
芮站起身要接名片时,突然捧住肚子,惊呼一声。
「怎麽了?」琳茜.柏格逊紧张地问道。
「天呐……」她深吸口气,屏息道:「我想我要生了。」就在起身时,她的羊水破了浸湿裙子。
「那你──」琳茜慌张地拿出手机,想要拨急救的号码,忙道:「我送你去医院!」
「我……」她低喊着:「乔可……」
在不远处,乔可听见了她的呼唤,急急奔了过来;他面色苍白,抱起了大腹便便、裙子被羊水浸得湿透的女孩,叫了计程车直奔医院。
当她的阵痛周期逐渐缩短,阵痛也逐渐变得剧烈时,他的心情更加地忐忑不安。
进入产房以後,值班的医师初诊,说她的产道口开了,乔可也跟着进去,而她也总是紧握着他的手,始终不肯放开;即使他知道自己涉及窥探他人的隐私──尤其芮是个即将生产的母亲,在她身边的男人本该是她的丈夫,可是现在他却在这里,看着她的女性部位,彷佛在侵犯某个圣地般亵渎。
他的一颗心登时『怦怦』地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