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薇.艾方斯刚结束了最後一天的展览，她在会场招呼众人收拾摊位，望着几名参展人员包装货样。

订单的状况还不错，她暗忖，要不是开发新产品，她也不会跟着来督导参展工作；这回公司砸了好几亿研发新技术，如果没有足够平衡损益的回收，这段日子不眠不休、溢注资金、加班、实验、评估再评估，这些心血和努力就全算是白费了。

本恩.达贝走了过来，他看似有些神色不定。

「怎麽了？」她眼明心细地问道。

「有个好消息，」他微笑着说道，「我刚接到电话，明天施密特集团的人想跟我们谈合作的事宜。」

「施密特集团……没听说他们来询过价啊？」

「他们好像希望能采购我们这套『深度油源抗压探勘系统』。」

「『好像』？」莉薇眯起一双蓝眼望着他，又道：「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回伦敦，如果不是十拿九稳的案子，让业务去跑就好了。」

本恩说：「我认为他们九成九有意要跟我们采购，相信我，这是个绝佳的商机。」

过了一会儿，她终於点头同意。

「好，那我们就在法兰克福多待个两天。」

「莉薇，我认为这个案子可能要花上一个礼拜来谈。」

「我心里有数，」她精悍的目光扫向老友，「三天之内就拿到合约，不然三天後我们就打道回府，我手边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了。」

本恩又转开话题，问道：「上次你说要把『西联』大刀阔斧整治一下，那是打算要开除罗宾罗？」

「我不想这麽做。」

「就因为他和艾方斯成了亲家？」

莉薇摇摇头，苦笑道：「不，『西联』的问题本来就很多，当初我挖了这个坑要他跳，他已经尽力了，我也还有别的评估要考量。」

和本恩结束一席简短对谈之後，莉薇回到房间，开始拨电话到金斯米尔；一如往常，是老管家玛姬接的电话，听完她的报告并交待几件要事之後，话筒终於传递给亚德安，他听起来似乎并不高兴接到母亲远从德国打来的电话。

「妈妈，你找我有事？」

「亚德安，你阅读过上回我要玛姬拿给你的那些文件了吗？」

「……还没有。」

「那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麽？」

听见母亲严厉冷酷的声音，他在电话那头嗫嚅道：「跟平常一样啊，听听音乐，跟玛姬聊天……你知道的。」

「所以你什麽也没有做。」

「我──」

「天呐，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莉薇忿然道：「我不是要你在这个礼拜好好用功研读的吗？你为什麽不听妈妈的话？」

「我才不喜欢看那种无聊的东西。」

「以後你要继承艾方斯家的产业，我叫你读你就读！」彷佛是觉察到自己对儿子说话过於严厉，她又换了比较温和的口气，说道：「乖，亚德安，妈妈还会在法兰克福待个两三天，希望你能把那些资料读熟，不了解的，我可以回去教你。」

听起来还是应付的声音：「……好。」

莉薇叹了口气。

她苦涩地想到：除了一颗疲惫又破碎的心，还有对一位她从未了解的男人的爱与责任，那失明的几年间空白，至今现在十几家企业只靠她一个人在经营，没有半个人可堪帮忙，就她一个人在撑，也就她一个人在忍耐操持；她老了，聪明了，但一个人。

她只承认亚德安是杰森的继承人，女人若把梦想全寄托在儿子身上，又有什麽错呢？彰显古往今来所有女人的梦想，身为母亲的愿望──固然有许多母亲生了很有出息的孩子，可是也有很多母亲生了些不成材的不肖子；除了提携儿子在专业事务处理上的潜质、累积他的实际经验、确立他的能力导向无误──她又能怎麽办呢？

「我已经跟你的达贝伯伯商量过了，下个星期开始，你到曼彻斯特的『梅林克』上班。」

「就我一个人去？」

「不……还有另一个人。」知道儿子怕生，莉薇很快地说：「乔可.麦克雷也会去。」她还记得，今天早上她写那封亲笔信传真回金斯米尔时，心中真的是充满了矛盾的念头，可是玛姬还是告诉她，那个私生子愿意帮她的忙。

「妈妈，你是说──」亚德安问道：「乔可会和我一起去？」

她的声音充满了诧异：「你叫他『乔可』？」

「有什麽不对吗？」

「你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他』的名字。」

「妈妈，我觉得其实这样也无妨啦……」亚德安回想起那天两人争执的始末，又道：「我知道你很难以接受，可是他终究是我的兄弟，不是吗？爸爸也会如此希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