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为对卓妍的电话询问,例行公事般地持续了一个礼拜。这引起了全家人的强烈关注,一家三口都想知道卓为在等谁的电话,只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谁都不愿招惹这位最近行事诡异的叛逆儿,何况这是他的隐私。
当餐桌上三人频频交换眼神的时候,卓为出人意表的打破了沉默,他一边往嘴里送饭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咱家为什么不办个来电显示啊,又没几个钱,遇上家里没人的时候,来了重要电话也不知道!”卓伟言积极响应,“小为说的对,该办该办,”郑萍斜睨着卓伟言,眼神里的潜台词,所有人都懂。
“办就办吧,不过小为你得和我们坦白,你这天天魂不守舍的等谁电话呢?”郑萍干脆直奔主题。
话题既已展开,大家便各抒己见。首当其冲的是卓妍,“是个女的吧,你谈恋爱了?”
“还是你认识什么不正经的人了,儿子,你可不敢搞那些歪门邪道,”郑萍显得忧心忡忡。
“你儿子什么人你不知道啊,小为怎么会搞歪门邪道呢,你越说越离谱!”卓伟言积极向卓为靠拢,不过也不敢完全确定立场,“小为啊,我知道这是你的隐私,大家这么问你,也是关心你嘛,一家人没必要搞什么神秘的。”
你一言我一语,就是不见卓为张口吐半个字,他的筷子就没停下过。三人木木地欣赏着卓为的泰然自若,再说不出半句话来,郑萍知道自己气噎了。
卓氏父女预感到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他们仿佛闻到了空气里窒息的潮腻。两人迅速交换了眼神,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场面搞得很难看,一个是守口如瓶,一个是阴云密布,另两个正襟危坐。正当席上四人僵持之际,一串清脆而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骇人的寂静。
“我去接,”卓为一闪身三步并两步地冲到电话前,迅疾地提起话筒,“请问这是卓为家吗?”那头传来的女声柔软而谨慎,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声音的主人就是他连日魂不守舍的根源,尤蕾真的打来了。
“是,我就是卓为,”他故作镇定,冥冥中预感——他与她的故事,正式翻过了扉页,他们的未来正在书写。
卓为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尤蕾的临时邀约,她在悦尔街等他。
不顾离奇愤怒的郑萍,不看惊诧疑虑的卓氏父女,卓为潇洒地破门而出,把一屋子的大呼小叫甩在身后。
天不见黑,头顶几朵火烧云是烈日最后的逍遥,被持续炙烤的大地已然昏厥,正准备接受月光的洗礼,投身惬意的黑暗。卓为疾驰在开阔的道路上,身畔的景色一点点暗淡,但眼前的目的地是光明。
悦尔街是徐城著名的步行街,人流湍急,商埠繁华,卓为迷失在熙来攘往中,却遍寻不见——尤蕾。
他呆呆地伫立在街边一家冰饮店前,信心、耐心、欢心都已濒临绝迹,华灯初上,也许是该打道回府的时候了,回去收拾残局,回去整理心情,回去忘记这南柯一梦。
该不该马上离开这吵嚷的街?宁静在此刻成为卓为最深切的渴望,他害怕这些喜悦的男女看穿他的孤独与低落。
失落的人往往最容易满足。所以当尤蕾在不远处朝卓为挥手的时候,他的热情就已经再次点燃,等待的酸涩也被莫名的幸福感烧成灰烬。
站在卓为面前,尤蕾整整矮了一头,她机械似的不住地低头道歉,更加重了她身高的劣势,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要卑微到尘埃里。卓为见状,那些已然成为灰烬的抱怨与烦躁,这下更是被风吹起,飘到遥远的所在了。尤蕾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身体有些轻微失重的摇晃,她始终低着头,卓为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低下身偏头去看尤蕾的脸,那是一张泪眼婆娑的面容。卓为深深地吃了一惊,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近在咫尺地目睹女人的泪水,郑萍与卓妍嚎啕的时候,他一般都离得远远地。尤蕾眼中涌出的那几滴液体十分触目,仿佛是直接落在了卓为的心上,一滴接着一滴地坠落,然后漾起一圈圈悲伤的涟漪。
卓为一下子就抱住了尤蕾,他的双手紧紧地环绕着她,给了她最温暖的包围。没有再说一句话,在繁华的街道上,在熙攘的人流中,在朦胧的冷月下,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已停顿,只为成全他们的拥抱能够永恒。
尤蕾不再哭泣的时候,卓为看清了她嘴角殷红的伤痕,那是暴力留下的证据。他明白点什么,但又怕触动了她的伤心,便只字不提,他是等尤蕾告诉他原委。离开悦尔街,他们寻觅到了一个安静的所在。
“我以为你会推开我,”卓为语调轻松,但投向尤蕾的目光却是不容置否的坚定。
“打算推开你就不会约你来了,”尤蕾与卓为四目相对,她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沉沦,同时她也自信地知道,他是愿意共赴这场迷离的,也许这就是默契的爱情,或者,俗套的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