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贤弟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啊,快些随我进来。”宋询朗声笑着迎过来,携了我的手便欲向堂上走去。忽又手上一顿,侧首向我望来,眼中讶色一闪而过。我心知大约是手上的感觉让他起疑了,毕竟即使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女孩手上的纤小柔软也是和男孩子大不相同的。我面上一红,借指点周围景物的机会不露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小弟是看傻了――宋兄想必是钟鸣鼎食的高门大家,这许多雕梁画栋,小桥流水花木扶疏,哪里象是一般的宅院,竟象是皇家的别宫一般!”宋询望着我,眼中深思之色更浓,口里却只淡淡的道:“贤弟谬赞了,不过是祖上荫蒙而已。”
我随宋询入得正堂,飞雪和飞扬则自有陆大他们引去了偏厅休息。仆人送上茶点,宋询又吩咐下人为我们安排住处准备酒席,我则趁此机会打量四周。只见这厅堂颇为轩敞,大概是为会客之用,陈设较为简洁,但桌椅器物,无不精美雅致,四壁更是挂了数幅书画。爹爹一向爱画,桃花岛上也收藏了不少名家之作,我耳濡目染多少也懂得一些,忍不住靠近了细细欣赏。
宋询见我看的入神,便问道:“黄贤弟学识广博,对书画也有研究吗?”我正对着一幅竹石图揣摩笔意,闻言笑道:“哪里有什么研究?只因家父爱画,自小陪着看的多些,些须知道点皮毛罢了。”“哦?”宋询似是很有兴趣,道:“难得贤弟家学渊源,还请品题品题。”到得此时,由不得我不赶鸭子上架了:“品题不敢当,小弟胡乱说说罢了,宋兄可别见怪。”因道:“宋兄慧眼如炬,此处收藏也莫不是佳作,但若是小弟自己,却是偏爱这幅竹石图多些。”遂指着刚才着意看的那幅画道:“此画为修竹数枝,奇石数块,形简而意足,气势俊朗,卓尔不群。竹竿劲拔,竹叶秀挺,竹姿疏落;石则拔地直耸,坚硬挺削。竹节虚心,德比君子,但这幅图中的竹更似英雄:非花非木,不媚不俗,不屈不挠,经霜犹绿;加之其下磐石傲岸坚忍,永无转移,从中可见作者心胸。”看了一眼画上印章,微一皱眉道:“与愿?不知是哪位高人的画作?但管中窥豹,由画可及人:其心忍,其性韧,胸怀高远,卓然傲物――此人必非池中物,有此心志,何事不可成?”
滔滔不绝地说完,却半天不见宋询说话,回首望去,却见他神情奇异,似喜似忧,幽黑的眸子直视着我,却又好象穿过了我在注视着别处,有些惘然有些迷蒙。我见他这样,心下不禁有些惴惴的,怕是自己一时口快,触了他什么禁忌,便道:“小弟年幼无知,一知半解便胡乱理解,宋兄莫怪。”宋询闻言一怔,接着便欣然笑道:“贤弟说的哪里话来?这幅画得你今日一评,才算得其所哉,那画作之人多年心情,今番才算得了个知己,也可足慰平生了。”又看了一眼那幅竹石图,笑道:“这幅画有画无诗,未免憾事,贤弟既是它的知己,一事不烦二主,便索性送它一幅诗吧!”我那点本事哪里敢在方家面前卖弄?欲待推辞,无奈前面说的太多,这时候打退堂鼓也迟了,看着送上来的笔墨和宋询不容质疑的眼神,只好咬咬牙上了。好在我们的郑板桥大伯曾经做过一首现成的竹石诗,意境也颇合,便厚颜剽窃一下吧,料来郑大伯也没办法追到这里告我侵犯版权。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我一边写,宋询在一边念诵,至我写完,他反复吟咏,神情狂喜,竟似痴了。我暗道一声“惭愧”,逊谢道:“小弟诗书粗陋,勉力而为,终究还是污了宋兄的藏画了。”他恍然半晌,才猛然醒觉,笑道:“贤弟家学渊源,年纪不大却是诗画双绝,这手行楷是师法蔡家的吧,也很是不俗,这幅画能得贤弟品题,才真正三生有幸呢。”蔡家吗?爹爹倒是一向推崇蔡书的淳厚婉丽,态庄而神飞,我的字是跟爹爹学的,大约也算得上是间接师法蔡家吧。说话间,见宋询已把那幅画郑重收起,言道要精心装裱了小心珍藏,想到自己一个女儿家的墨宝,却让一个陌生男子这般珍而重之地收藏,不由面上又开始发烫,心下也很有些不自在。
一时仆人来报,说已取回了我们寄放在城门驿站的行李、马匹,都已安顿在客房中,宋询便让我先去略做梳洗休憩,待酒宴备好再派人去接我过来,我含笑谢过便欲随仆人下去。“黄贤弟”,我转身看向宋询,见他欲言又止,神色间颇见踌躇,不禁有些奇怪,笑道:“宋兄可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长吁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竟是向我兜头一揖,我急忙还礼,心中惊异莫明:“宋兄何故行此大礼?”
他的神情却已镇定下来,道:“愚兄有一事,要请贤弟原谅。”略一停顿,才又缓缓续道:“我虽名‘询’,姓却是‘赵’而非‘宋’。”――果然是他,那个我此前心中已隐约猜到的人!
赵询,宋宁宗八个儿子中唯一存活至成年的皇子,现杨皇后养子,当今的太子殿下。初名与愿,又名俨,入主东宫后更名为询。赵询自幼聪明颖悟,书法学高、孝两宗,擅画竹石,宁宗甚爱之。询少有贤名,十五岁计除权相韩胄,名传天下。但此后据说身患重病,缠绵病榻,帝后虽广延名医,甚至请道士于宫中为其设坛立蘸,祈福请命,却也不见多大成效,仍是体虚身弱,终年深居简出之下,无法临朝视事。
我虽开始即隐约猜出了他的身份,但看他现在的样子,分明不仅身体健康,还颇有些功夫在身,与传言中的“药罐子”相差甚远,因而心中仍是有几分惊讶的,面上却是一幅先茫然后惶恐的表情:“赵询?。。。。。。啊,太子殿下!”忽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扑身拜倒:“草民不知是太子殿下,多有冒犯,望殿下恕罪。”
“黄贤弟何必如此?”太子忙抢上来扶起我:“我们是布衣相交,不必拘这些俗礼。贤弟人品俊雅,风采过人,询是真心倾慕引为知己。只是询出入市井酒肆,不得已隐姓更名,还请贤弟勿怪。”
这番话说来辞气恳切,若是换了一个这个时代的其他人,见尊贵的太子殿下如此礼贤下士,折节相交,怕不早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了?我却不是其他人――前世在二十一世纪,好歹也看了那么多宫廷小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如何不知道这些皇室中人,无一不是玩弄权谋的好手,十句话里未必有一句话是真的。知己吗?在那个最高贵也最阴暗的皇宫内苑长起来的人,内心里都是只相信自己的孤家寡人,骨肉亲情尚不可依靠,何况朋友?不为自保,这位太子殿下何必装成一个只能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药罐子”,又何须隐姓埋名外出?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里,大约只有那句“不得已”是真的:他韬光隐晦,表面上一直做一个病秧子窝囊废,是为了提防他的父皇,还是他的嫡母杨皇后,抑或是。。。还有其他人?想到他在那个花花公子说出右相史弥远的名字时所表现出的踟蹰,心内不由冷笑:堂堂大宋太子,却要对一个相府管家的儿子避其锋芒,他也真是很不得已了。
心念电转,面上却已是感激惶恐兼而有之:“殿下厚爱,不计较黄蓉的失礼,只是。。。”我轻咬下唇,似难启齿:“只是,在下也有一件事,要殿下原谅呢。”说着一拉头巾,一头青丝瞬间披泻而下:“黄蓉本是女子,出门在外,为行走方便,才一直以男装示人。殿下以诚待我,黄蓉又岂敢再做欺瞒?”
他既以真面目示我,又处处示好,自是要我成为“自己人”,其势不容我拒绝;况且,我当初既决定随他回府,也早已有了要淌这趟浑水的觉悟――我虽不喜那些勾心斗角、宫闱权谋,但若要帮郭靖摆脱命运,便要稳定南宋局势,而要稳定局势,凭我一介平民显然是不行的,赵询的太子身份正是最好的助力,尤其是,试探之下,这个太子还居然颇有见地和心机,这样计划的可行性就更大些了――若南宋的未来皇帝是个好皇帝,那么不只郭靖的命运可以改变,天下百姓或者也可因此避免沦落到蒙古铁蹄下的命运吧?两下相合,彼此利用,倒也不觉得如何委屈了。只是既要合作,自然不能在我实为女儿身这样的小事上欺瞒,何况,我虽习得易容术,但此次出行,易钗而弁本就只为了出行方便,因而除了服饰,也未刻意多做改变。赵询不是傻瓜,怎会一直看不出来?象是方才,他分明已是起疑,之所以不说破,不过等我自己坦白罢了,我又怎能那么不识趣,一直维持这个无谓的谎言?
(下周开始估计更新就要慢了:一是因为还要写论文,二是最近熬夜写的几章也都发得差不多了,时间一紧怕就没有大块时间写了。况且,眼见着也发了十章左右了,看着那可怜的推荐不禁动摇――女主作品本就不讨喜,同人作品更加如此,我又知道自家的水平,写小说实在是勉强了些,大概很难吸引人眼球。若是乏人问津,是否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呢?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困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