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节_刘村的改革开放史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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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节(1 / 1)

第二天早晨八点来钟,刘二杆走出家门向张木匠家进发。

虽然没有任何人下发通知,但刘二杆要去张木匠家提亲的事在刘村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虽然没有任何人组织,但这天我们刘村群众都临时调整了预定的活动日程,原本要去伺候庄稼的不再去伺候庄稼,原本要去山上砍柴的不再去砍柴,原本要去自留地刨地的也不再去刨地,原本要去赶集的不再去赶集……甚至很多该去上学的小孩们也准备不去上学了,孩子们说:

“我觉得这么大的事,学校王老师应该给我们放一天假吧。”

这天早晨我们刘村群众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起得要早。有位性急的人从梦中醒来之后,揉了揉眼屎,翻身下床,既顾不上抹脸,更顾不上刷牙,披了衣服提着裤子就往外冲。被他吵醒过来的婆娘见状骂道:

“你这个神经病,现在才半夜三点来钟呢!就是去奔丧,你也用不着起这么早啊,就是你自己去相亲,你也用不着这么心急啊。”

七点来钟的时候,张木匠家对面的空地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就是挤得水泄不通,也没法塞下源源不断的刘村群众,所以晚来的群众只能把自己的脚板踏在空地周围的菜地里。菜地是罗宝华家的菜地,菜地长满了萝卜白菜。罗宝华去得也很早,他对那些有意无意随时可能侵入自己菜地的脚板始终保持高度的警惕,一旦发现有脚板入侵,他会毫不留情地挥过手中的棍子,把那些入侵的脚板赶出他的菜地。不过,到了八点来钟的时候,数不清的脚板突然如洪水般哗啦啦地冲进了菜地,把一个个露出了地面的萝卜重新踩进了地里,把一颗颗大白菜踩成了一片片酱菜,甚至把罗宝华手中的棍子也踩成了二节,甚至把罗宝华也挤出了菜地。当惊魂未定的罗宝华挤出菜地后再打量自己的菜地时,已经看不到一个萝卜一颗白菜,还是密密麻麻的脚杆和脚板。

罗宝华对着菜地里层层叠叠的后背气愤地叫喊着:

“狗日的!你们把我的萝卜白菜踩光了也就算了,你们总得给我这个当主人的腾出一个位置吧。”

刘村群众笑嘻嘻地说:

“当主人的也不能搞特殊化,没位置给你腾啦!要想找位置,就去挂在树上吧。”

菜地能容纳的脚板很有限,所以后面接踵而至的脚板只能挂在菜地周围的树上。很不幸,菜地周围的几棵树全是质地并不结实的柳树,有棵柳树在挂了十几双脚板之后,突然咔嚓一声,很不争气地折断了枝,十几具身体象沙包一样纷纷而落,吓得树下的脚板东窜西跳。

挂在树上虽然存在一定的安全风险,但也具有独特的优势,那就是站得高看得远。当刘二杆的脑壳刚刚从他家的院子里冒出来,就被挂在树上的刘村群众在第一时间迅速捕捉到了。捕捉到了刘二杆身影的群众兴奋地高喊:

“来了!刘支书来了!”

随着那一声呼喊,几百名刘村群众的脖子在几乎在同一时刻向刘二杆即将出现的方向扭了过去。据我爹说,那天几百名刘村群众扭动脖子时比刘村小学做广播体操还要整齐划一。因为那天王老师并没有安排放假,所以我无缘参加这场盛大的集会,但我对我爹的说法很不服气。我说:

“怎么可能比我们做广播体操还要整齐呢?你们又没有人吹哨子!”

我爹说:

“虽然没人吹哨子,但我们绝对比你们做操整齐!”

我说:

“你吹牛哟。”

北京奥运会开幕那天,我从广州回到刘村去看望我年近七十的老爹,并陪他一起欣赏精彩的奥运开幕式。当我爹看到开幕式上那几千名击缶演员扭动脖子时,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说:

“我没吹牛哟,刘二杆去提亲那天我们扭动脖子就和电视上一样整齐,难道你们做广播体操有电视上整齐吗?”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不禁感慨万千。

在刘村群众的翘首期盼之中,刘二杆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刘二杆的打扮让刘村群众感觉很是意外,他既没有穿新衣新裤,也没有穿新鞋子,既没有往头发上抹猪油,手中也没有提任何礼品。尽管如此,刘村群众仍然对刘二杆报以热烈的掌声。刘村群众的掌声不是今天的少男少女见到自己的偶像时爆发出来的那种劈里啪啦乱烘烘的掌声,还是象人民大会堂人大代表见到国家领导人时爆发出来的那种整齐统一具有进行曲节奏的掌声。在刘村群众热烈的掌声中,刘二杆面带微笑,挥着手向群众频频致意。

虽然刘村群众已经抢先占领了张木匠家的那块空地,把通往张木匠家的那条必经之路堵塞得水泄不通,但当刘二杆走过来时,站在路中间的群众纷纷自觉向两旁后退。虽然后退的空间极为有限,导致刘村群众的身体与身体被挤得粘贴在一起,后面群众的嘴巴差点顶着前面群众的脑壳,甚至很多女性群众丰满的奶子被前面男性群众的后背和后面男性群众的胸膛挤成了薄饼,可大家彼此心心相互谅互让印毫无怨言,最终为刘二杆腾出了一条可以勉强通行的小路。

当刘二杆带着微笑从刘村群众之中穿过之后,刘村群众的目光纷纷离开刘二杆,投向刘二杆的前方。

当然唷,虽然刘二杆的举手投足很象走向人民大会堂主席台的国家领导人,但他终究不是国家领导人,他的前方不是花团锦聚的主席台,还是张木匠家的大门。

当然唷,既然刘二杆要去张木匠家提亲的事在刘村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张木匠一家人自然也早已得知此事。所以,他们与刘村群众一样起得早,提前站在大门口等待刘二杆的到来。

当然唷,等待刘二杆到来的张木匠父子的手中肯定没有鲜花和美酒,还是斧头、铁锤、小尖刀和长尖刀。

张木匠父子四人手持他们惯用的斧头、铁锤、小尖刀和长尖刀,站立门口前的台阶上,眼里喷射着仇恨的火焰,等待着步步靠近的刘二杆。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五米……当刘二杆距张木匠父子只剩下三米左右的距离时,张木匠父子竟然还没有动手,就在刘村群众心里急得差点催促张木匠父子赶紧动手时,张木匠率先举起了斧头,在可就这一瞬间,却见刘二杆的身体一软,对着张木匠跪了下去,脑壳怦的一声砸在地上,同时发出一声高叫:

“爹!不孝女婿刘二杆今天前来向您请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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