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太子妃脸上阴云密布不像善了的样子,我忙拦住道:“快别去了,小孩子家懂什么,再说她也没说错不是,你就是叫她来不过训斥两句,又能怎么样,事儿闹大了,让那位疑心太子和九阿哥不对付,就麻烦了,况且我并不计较这些,仔细吓着孩子了。”太子妃回头看了看三个孩子有些害怕的呆呆的看着她,勉强压住怒火,摆手让人不用去了,恨恨的道:“走着瞧,我要是轻饶了她,就不是瓜尔佳族的人,哼!”
“九婶,是不是晋儿惹嫡额娘生气了?”弘晋小脸儿都皱成了一团,明亮的大眼睛里也泛起泪光,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我心中一疼,这才多小的孩子啊,忙一把抱到怀中,亲了他胖嘟嘟的脸颊一下,道:“不关晋儿事,你嫡额娘是因别的事儿生气,不怕啊,咱们数松子仁儿,看看咱们的晋儿能数多少个,好不好?”晋儿咧开嘴笑,点点头道:“晋儿能数好多呢,晋儿数给九婶。”说完,肉乎乎的小手一颗颗从碟子里拈了,放在桌上,认真的小声数着:“一,二,三…。”
太子妃原本气鼓鼓的看着我,也忍不住笑了,道:“前儿还听说你在府里动了板子,以为你转了性儿,谁知道还是这个脾气,别人欺到头上都能忍。”我看着一旁早和弘晋挤到一起比赛数数的弘皙和婵儿,笑笑道:“不一样了,只要不妨碍我过舒心日子,别人说什么我都不放在心上。”她笑了笑,和我说起几个孩子的糗事,几个孩子羞红了脸不依的扭着身子,我们都大笑起来。
我看看屋里的自鸣钟,向太子妃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说话儿吧。”她点点头,神色有些忧伤,看着我道:“你好歹还能出去看看,我却出不得这皇宫一步,”长吁了一声,已是红了眼圈,苦笑道:“真想像以前一样,去前门儿吃汤包子,逛灯市儿,琉璃厂,杂货铺子,偷偷换了男装去天桥看耍把戏的,可惜啊…”轻轻摇了摇头,拉了我的手,强笑道:“好妹妹,咱们虽是表亲,却是从小一块儿的,比亲姐妹还亲,如今爹娘不能常相见,你若得空儿就常来跟我说说话儿吧。”我也伤感起来,眼前这样的女子本应鲜衣怒马,快意江湖才不枉此生,却陷在这规矩森严的重重深宫中,这其中又有多少辛酸不可对人言啊!叹了口气,拭去她眼角的泪,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安慰道:“好姐姐,得了空儿我一定来看你,快别哭了,我下回来,给你说街上的趣事儿听。”她笑着应了,待三个小家伙跟我道了别,拉着手送我出去,不理我的劝阻,执意送到了前星门。
“好了,我就送到这儿了,回去替我向姑母姑父问好,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们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别委屈自己,咱们还有娘家不是。”太子妃虽然在笑,眼中却闪着水光,轻轻往前推了我一下,道:“行了,快走吧。”又嘱咐雪儿好好伺候着,才转身回去了。
我扶着雪儿走在狭长的甬道上,深秋的凉意吹的我打了个冷颤,雪儿忙搂紧了我,加快些脚步,看到自己的马车和从人们出现在眼前时,我心中暖和了许多,大家迎上来拥着我上了马车,雪儿倒了杯热茶给我,我接过来捂在手掌中暖着,借着马车走动时窗帘掀开的缝隙,我最后看了眼紫禁城,心境与来时却大不相同。
马车刚停在门口,珍珠就带着丫头们迎上来,看着一脸苍白虚弱的我,忙让伺候的人抬了暖轿过来,直奔正屋,把我扶到屋里躺下,又是汤又是水的忙活,听着雪儿跟大家说我是晕车晕的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好半日,我才缓过口气儿来,再次跟自己发誓,明天一定要好好鼓捣鼓捣这马车,这每次都跟要了我的命似的,可受不了。
“小姐”珍珠从桌子上拿了个帖子过来,递给我道:“这是那边府里的兆升今儿上午送来的,说是五福晋大后儿贺生辰,请咱们过去热闹热闹,您看去不去?”
我打开手中的桃花笺,看了两眼,笑了笑,跟珍珠说:“明儿你去告诉兆升,贺礼送什么他拿主意就成,就说我今儿回来,病又犯了,不过去了。”
珍珠应了,又道:“今儿兆升来了,还说那几个姨娘都被罚了,完颜氏还被掌嘴,禁足一年呢,说是因为她们不敬福晋,惹那边的爷生气了。”
“是你问的,还是他说的?”我合上眼睛,享受着雾儿的按摩,浑身骨头节儿说不出的舒服。
珍珠沉吟了下,道:“虽是奴婢问的,却是他找话儿说,一步步带出来的。”
我冷笑了下,凉凉道:“以后他说,你们尽管听着就是,不必理会,要是他试探你们我的反应,就说我如同木偶泥胎似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几个丫头都躬身应了,雪儿笑了下,什么都没说,珍珠先是木然,后来也反应过来,点点头,烟儿霜儿雾儿沉思了半日,似是略有所悟,铃儿水儿露儿还是皱着眉头,我看着她们每个人的反应,心中有了考量。
用过晚饭,让人把浴桶放到小耳房里,注满了水,我静静躺在里面,温热的气息熨帖着每一个毛孔,拈起漂浮的花瓣,又淘气的吹掉它,铃儿水儿拿了舀子舀水,清洗着我的头发,洗干净后,我让她们出去,自己跳出来,拿了旁边的沐巾抱起头发,穿了小衣,才让人进来服侍,我实在不习惯光溜溜的对着别人。
“小姐,再等一会儿,头发要是不干透了就睡,明儿早上该头痛了。”雪儿拿着梳子轻轻顺着我已经半干的头发,我坐在暖炕上围着羊毛毯子,上下眼皮儿直打架,珍珠几个拿了干净的手巾不停的吸着我头发上的水分。
等到雪儿终于说可以睡觉的时候,我立马趴在床上,一下也不动了。
东城边儿上的八贝勒府书房里,八阿哥灯下翻阅着案头厚厚的公文,不时拿起笔来添注,眉头皱的紧紧的,门帘掀起,八福晋锦荣轻轻的走进来,看着仍旧沉思的丈夫,笑了下,走到身后给他按着肩膀。
“你怎么来了,”八阿哥停下手中的笔,将妻子拉到近前,捂着她的双手,道:“不是让你住一天吗,这大晚上的折腾什么,岳父的身体可有起色了?”
八福晋依着丈夫坐下,道:“太医说没事儿了,只是以后行走怕是不太方便,好好调养就是了。”顿了下,道:“我明儿想去看看九弟妹去,她这回来我还没见着呢,听说今儿进宫去了,想是不碍了。”
八阿哥点了点头,道:“去看看也好,她如今一人住着,你过去和她说说话儿,今儿五嫂送信儿来,后儿过生辰,让你听戏去。”
八福晋冷哼了声,道:“我才不去呢,看着她那副摸样我就来气,好像别人都欠她银子似的。”
“好了,你呢,爱去便去,不爱去就在家称病,让人送了贺礼过去,全了礼数就是。”八阿哥笑着揽过自己的妻子,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要是去看九弟妹,也顺便看看你的表哥去,他最近身子也不大好,马上要进腊月了,内务府事情太多,这两日也没去看他,我瞅着他有些悔意,你也劝劝弟妹,总是一家人不是。”
八福晋冷冷笑道:“你别跟我打着花呼哨,老九病了,那是活该,女人就合该让你们欺负不成,悔意,早干嘛去了,我听阿玛说了,他在江南和京里的生意最近怕是不大好吧,偷漏税银,强买强卖,好几起了吧,好像还有一起吃坏了人的,查封了不少,我看他是银子没了,心疼的,要我去劝,我才不给他当枪使。”
“你这嘴巴就是不饶人,随你吧,你先去睡,我怕是还得熬一宿了,皇阿玛明儿等回话儿呢。”八阿哥无奈的笑笑,又握起了笔。
八福晋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丈夫清瘦的样子又让她心疼道:“是不是内务府又缺银子了,唉,每年都是这样,年关又得一大笔银子,你别急,总有法子的。”
八阿哥点点头,让她回去,自己又埋头疾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