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英琦所部一千五百镇军,轻装南下,沿途又扫荡了几十支小股暴民部队,于八月二十九日进入七尾郡境内。眼见本军节节胜利,暴民军不堪一击,蒋英琦更是意气风发,麾下的士卒们也是得意万分,士气高涨。当日傍晚,先锋驻扎在了皂安集。
入夜,先锋队除了当值的哨兵之外,全都进入了梦乡。蒋英琦半夜惊醒,不知为何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披上了小铠,走出帐篷,心中总有一股不安地感觉。一连巡察了十几个哨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蒋英琦暗骂自己瞎紧张,对随身带亲兵吩咐了几句注意加强戒备的话,又欲就寝。
突然,在夜风中,他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但这声音又马上消失了,到底是什么声音,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在这无声的夜晚中令他全身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
夜太静了,黑暗中仅有随着夏风舞动的蒿草和树枝发出轻微的“唰唰”声,微风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夏日的夜,真是安静。蒋英琦闭着眼睛,猛地张开,目中精光闪烁,迅捷地抽出腰刀,喝道:“敌袭!”这一嗓子惊得就近的亲卫和哨兵都是一愣,以为主将突然发了癔症,好端端的哪来的敌人。
仿佛是为了回应蒋英琦的呼喊,一枝火箭冲天而起。瞬间之后,无数火箭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营帐起火、栅栏起火、士卒们中箭的惨呼声此起彼伏。蒋英琦深通兵法,他知道在黑夜中遇袭会令士兵们惊慌失措,而慌乱的代价就是成为躲藏在暗处的敌人练习射箭的活靶。他指挥亲兵们一起大呼:“不要乱,拿起武器和盾牌,聚在一处,不要乱!”
渐渐的,镇军从初时的慌乱之中慢慢镇定下来,一群一群的士卒用护盾遮住要害,聚拢在一起,弓箭造成的伤亡比先前小了很多。又了过一阵,偷袭的弓箭停了下来,皂安集四周亮起了无数火把,一杆素白大旗忽地竖起,黑夜中分外惹眼。喊杀声震天,数不过来的包着白头巾的暴民军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蒋英琦骂道:“是白旗军!传令各部聚成阵形,准备接战。”
白旗军中三通鼓响,在黑夜中格外响亮,听到鼓声,白旗军众人安静了下来。旗门下,一人在亲兵的护卫下转了出来。正是白旗军旗主谷立勇。
“请对面的镇军主将出来说话!”谷立勇朗声说道。
蒋英琦推开拦阻他的亲兵,单手提双刀,上前几步道:“本将是镇军军尉蒋英琦,你这个乱匪,还不速速前来送死!”
谷立勇笑着纵马上前十几步,说道:“你们已在我五万大军的重围之下,还敢嘴硬。快来归降,我还留你一命。”
蒋英琦啐了一口,道:“好大的口气!别说你只有区区五万兵马,就是再来五万,本将也一样杀你个人仰马翻!多说无益,咱们刀枪上见真章吧!”
谷立勇笑骂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洗净脖子挨宰吧!”说完右臂一挥,白旗军众军各挺兵刃,杀向对方。
蒋英琦知道现在只有集中兵力,一点突破,才有生还的机会。便指挥兵马,合在一处,弃了营寨,朝谷立勇的本阵中杀去。蒋英琦冲在最前面,左右手各执一刀,招式大开大阖,所过之处倒下了一个个白旗军的士卒。
谷立勇见他这般勇猛,不禁有些紧张,吩咐左右道:“放箭,给我射死他!”弓箭手们弯弓搭箭,越众上前,只听弓弦崩响之声不绝于耳,一大片箭雨直直扑向镇军队列。蒋英琦识得厉害,将双手刀舞得风雨不透,遮挡全身。他身后的镇军士卒可没有这么好的本领,纷纷中箭,未死的也是倒地惨呼。一个白旗军头领见有便宜可捡,飞马上前,挺起手中枪朝蒋英琦头顶猛刺过去。不料他立功心切,忘记了己方弓箭手的存在,一枝流箭飞来,正中他的后脑,死尸栽于马下。
蒋英琦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顺势飞身上马,口中大声呼喝着,转眼间就到了谷立勇身边,双刀一错,要将对方立毙当场。谷立勇被这雷霆一击吓得目瞪口呆,已失去了躲避的意识。亏得一名亲兵眼疾手快,将它拉下马来,饶是如此,头盔也已被蒋英琦双刀斩碎。
谷立勇魂飞魄散,在众亲兵的簇拥下向后退去。蒋英琦趁黑暗中众军不明真相之机,高声喝道:“谷立勇已死,余孽速降!”果然,站在远处的白旗军士卒见谷立勇在敌将一击之下落了马,不知道他其实是被自己人拉下马背的,只道旗主已死,又被蒋英琦这一声大吼给唬住了,纷纷弃了兵刃,四散奔逃。
镇军士卒们已随后掩杀过来,借机高声叫嚷着,“谷立勇死了!”
“白旗军败了!”
本阵如此大乱,其余各部难辨真假,也纷纷乱了阵脚,攻势顿歇。镇军四面压力一减,更是不顾一切向前冲锋,白旗军本阵的阵列彻底崩溃。蒋英琦一马当先,痛击散乱的暴民军,大获全胜。白旗军尸横遍野,大小头领伤亡极多。
谷立勇直逃出了三十余里,方才止步,收拾溃兵直到天明。检点军马,折了一万余人,心中甚为郁闷。他这次率领白旗军主力三万余人,诈称五万,处心积虑,等候多日,好容易将镇军先锋包围了起来,本打算一举歼灭,打击一下弹压军的气势。万万没料到自己的白旗军如此不经打,竟被区区千余镇军击溃。想到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在这一战中就损失了三分之一,不禁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众部将连忙上前抢救,良久方醒,叹息一声道:“我们不是这些官军的对手,撤吧。”两万余白旗军残部在他的指挥下,化整为零,各自散去。
蒋英琦并不知道白旗军已被自己杀破了胆,收拾战场之后,割下死者的首级,掩埋了尸体,另创一寨,小心谨守,等候大队到来。当晚,弹压军主力迤逦而来,何基鹏见了这许多战果,心情大好,重赏了先锋队,给蒋英琦记了首功,召集众将议事。
翌日,弹压军分兵而动,蒋英琦一路两千人、苏炎宁一路两千人、郑耀一路两千人、侯成波一路两千人、何基鹏率主力一路六千人,五路人马各自划分区域,清剿暴民军。
分散后的白旗军各部和零散暴民军被弹压军这种遍地开花的地毯式围剿打得四处乱窜,溃不成军。七尾郡豪族趁势响应,分属不同势力的土兵们或配合弹压军、或单打独斗,短短半个月时间就将暴民军杀得所剩无几。
谷立勇病情稍愈,能够理事时,白旗军残部已被合围在了碧血山山脚下,全军仅有不足万人了。为了挽救随时覆灭的颓势,谷立勇强打精神,拿出全部的精力,挖壕立寨,修筑了一个牢固的据点,又派出很多股信使到邻近各地请求援兵,就连一向嫌隙颇大的青旗军处,也派了人去卑言求援。
何基鹏经过分析各方情报,也知道了被自己大军围困住的是暴民军五色旗军中的白旗军残部。他反而不急于进攻了,决定要耐心的一点一点收拾这支兵马,尽量吸引其他暴民军主力聚到此处,来个围点打援。
一连十余天,弹压军加上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豪族土兵已经聚集了八万大军。当真是营寨连绵不绝,旌旗遮天蔽日,刀枪并举如林。白旗军的据点被围困在当中,就犹如大海中的孤岛一般,随时有被万军淹没的危险。
何基鹏坐镇中军,手拿豪族提供的情报,听着流水般入帐的斥候的报告,捻须微笑道:“各位,听闻白旗军被围困于此,暴民军与其他各旗都已派出兵马,不顾一切地向这里涌来。各地的镇军和土兵们都在奉命牵制、骚扰,尽力消耗这些援军的体力和士气。我等平灭叛乱,重振关东的机会来了。万望各位在随后的战斗中奋勇杀贼,勿负厚望。”
孙益顺附和道:“暴民军红旗军元气大伤,已不足为虑。白旗军仅有的残部也被我们围困在这里,五色旗军已去其二。如果我们再能成功歼灭来援的各旗军马,暴乱之势必将被遏制住了。”
何基鹏点点头,望着帐下二十几路关东豪族将领道:“开战之时,还要多多仰仗各位麾下土兵的战力。如立军功,本总管一定向府尊大人保举官职,绝不食言!”
众豪族将领人人面带喜色,齐声称谢。
何基鹏起身道:“各部一定要谨遵我令,令行禁止,如有违抗,杀无赦!从今日起,各自准备,随时听调!”
众将齐身施礼,退出了中军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