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基鹏见靖东大将军允许自己畅所欲言,便说道:“夜舒郡处于关东极北之地,地势居高临下,傲视四方,正可南下、东进、西攻、北守,随意攻取八方。现今暴民军以全罗郡为据点,东窜西扰,关东大部保守其蹂躏。大帅坐拥地利之便,正当四处征讨,安抚百姓民生。下官不才,愿以本部人马,再借数千镇军果敢之士,一鼓作气,扫荡各郡,替大帅稳固关东!”
霍启刚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略微沉吟,说道:“前番大战,虽斩获暴民军以数万计,但暴民其势已成,兵力补充极快,府军与镇军战力虽强,人数毕竟居于劣势,严防谨守尚可,大举出击恐非良策,还需从长计议,仔细谋划才行。”
何基鹏道:“暴民人数虽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其善战精锐之兵已在上次的战斗中消耗殆尽。短时间无法获得补充。如若不及早出兵,恐其军势复盛,再难以对付了。”
霍启刚低头不语,心中暗自盘算,右手轻击扶手,过了良久,说道:“何大人之言不假,现在正当给予暴民军以雷霆一击,破其声势。不过老夫想在出兵的同时,执行上次所说的扶植豪族之法,如此双管齐下,何愁暴乱不定!”
何基鹏闻言一凛。心道,果然是个老狐狸,扶植豪族之策若然实施,关东必会形成割据乱战之势,其危害远超暴民之乱千百倍矣。遂劝道:“大相国大人对扶植豪族一事还在考虑之中,若见分晓起码会在一月之后。如今情势危急,不如先由下官出兵剿乱,待关中有了商议的结果,再施行大帅的良策也不为迟。”
霍启刚已再无可推托之词,便说道:“就依何大人之计。老夫这就调动军马拨付与你。不过夜舒郡乃老夫根基所在,兵力虽较其他各郡为多,但需要严加防卫之处也多过各郡,兵马无法抽调太多,不知三千士卒可够?”
何基鹏粗算了一下,三千镇军加上弹压军残部,也可凑够两万之数,足堪大用。便施礼道:“下官多谢大帅慷慨借兵。只是不知这三千人马何时能待命出发?”
霍启刚笑道:“三千兵马并非只出于一处,自当先处理些轮调、换防、交接之事,估计十日内就可到位。何大人少安毋躁,且再多等十日吧。”
何基鹏自知无权调动镇军,只好等待。又与霍启刚谈了一阵,告辞而去。他前脚离开,霍顺宝便由侧门进了客厅,问道:“父帅,您真的让他领三千人马去攻打北越郡?我总觉得他们发现了什么,领兵出战只是为了躲避我们的借口。”
霍启刚摆摆手,说道:“何基鹏满口大道理,我若一味拒绝,只会更增加他的疑心。好在郎远等人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不用担心机密被泄。何基鹏想出去打仗就由他去吧。胜则替我扫清了暴乱、败则令我少了一份掣肘的威胁,反正是我们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呢。”
霍顺宝笑道:“父亲算无遗策,孩儿受教了。”
霍启刚道:“不说这些了,郎远等人突然被捕,各界可有何反应?”
霍顺宝道:“刚刚有近侍通报,城中各处无甚动静,城西粮仓的副将派人来报告说府军无缘无故绑走了刘钧,要我们指示该如何行事。”
霍启刚摸了摸胡须道:“随便编个理由搪塞一下就好了,士卒们说什么不必去理会,若有军官敢乱嚼舌根,一律就地正法。城西粮仓十分重要,必须派一个有能力的人去镇守,我看都统伍锐恒颇有手腕,又是你的妻舅,就让他去吧。”
霍顺宝道:“孩儿尽快让锐恒去上任。大牢中的郎远、徐春、刘钧三人怎么办?”
霍启刚眼中寒光一闪,说道:“留着他们早晚是个祸根,过几天何基鹏引军出击之后,你就把他们三人连同其他可疑之人一起处理掉吧。这几天严令不许任何人接近他们。”略一沉吟,又道:“全江是个人才,我本来打算逐步重用他的,可他却自甘堕落,背着我暗通姜贵庆,着实可恶!不过姜贵庆现在也是贼酋之一,很有势力。就暂留全江一条小命,将来或许派的上用场。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也去安排一下随府军出征的人选吧。别耽搁太久,尽快让他们离开夜舒郡,越远越好。”
霍顺宝领命退下。霍启刚年事已高,又累了大半天,精神有些不济,也回房休息去了。
光宗十六年八月十六日,吉日吉时吉刻,何基鹏率领弹压军、镇军联军两万余人,辞别靖东大将军霍启刚,向西南方的北越郡进发。先锋是镇军军尉蒋英琦及所部兵马一千五百人。北越是关东第三大郡。多平原,生产牲畜。土地虽大,人口却不多,仅有五十余万户,驻守的镇军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两千人,余下的都是战时为兵、闲时为农的土兵。暴乱大起之后,常有小股暴民四处作乱。目前已聚集了两万余人,主要在北越郡东南部,靠近全罗郡的地方活动。
弹压军初入关东之时,为了避免与暴民军过早发生冲突,是绕开北越郡暴乱区域行军的。如今正是为了平定北越的暴乱而来,便不再忌讳,大张旗鼓地掩杀过去。蒋英琦的先锋队在夜舒、北越二郡南部交界之处与小股暴民军处了一战,大获全胜。蒋英琦挟新胜之勇,趁势攻下了两座县城,暂驻于雪栗山附近,等待大队的到来。
三日后,联军大队到达,各部重立营寨,分派哨探,众将官在中军召开议事会。何基鹏因为天热,只穿了件短衫,摇着扇子驱除暑热。麾下众将因是军议,不敢怠慢。个个顶盔冠甲、罩袍束带,穿得甚为整齐,一个个虽然站立如松,却热得汗流浃背,衣甲尽湿。
何基鹏见此情景,大笑道:“本总管一时失察,忘了叫你们着便装即可,辛苦各位了。天气炎热,各位可尽解衣甲,不必拘礼”
众人如获大赦,纷纷解衣脱甲。中军帐内一片金属撞击之声不绝于耳。过了片刻,帐中诸人已卸甲完毕,都摇着军扇,大呼凉快。有个别人甚至精赤着上身,露出健壮的肌肉。
何基鹏道:“我等新至,不大了解此间的状况,先锋蒋军尉可细说来听。”
蒋英琦点了点头,一边大摇军扇,一边说道:“本部与暴民军接了几战,都获大胜,从战斗力来看,北越的暴民军远不及全罗郡的厉害,只消摸清了他们老巢的所在,定可一举歼灭。”
苏炎宁道:“北越郡的地形我们并不熟悉。这一带稍有势力的豪族都被暴民军杀光或者打跑了,普通的农民根本不值得信任。”
蒋英琦与苏炎宁关系一向不错,闻言笑道:“镇军都是出自关东,肯定有北越出身的士卒,我回去找几个出来不就是向导了。”
何基鹏道:“我们到北越郡来,一是为关东剿乱拉开回旋余地,二是多多杀贼立威。从即日起,所有与暴民军勾结的县、乡、镇、村都要杀了鸡犬不留!让这些泥腿子们知道厉害,再不敢违抗朝廷的管束!”
高大义皱了皱眉头,说道:“杀贼立威势在必行。不过要屠戮地方,恐怕杀伤太重,还请总管大人三思。”
何基鹏冷哼道:“暴民越剿越多,就是因为镇军的手段太过怀柔,这些乡巴佬不怕官府的权威,参与暴乱,不杀不足以警慑关东各地。我意已决,高都统不必再说。”
苏炎宁见气氛有些紧张,连忙打圆场道:“总管大人忧心暴民乱国。我们应当多体谅他的心情。依下官之见,但凡与暴民军确有勾结的刁民,一定要赶尽杀绝,不留余地。至于那些被暴民军所裹挟,不得已而作乱的村、镇地方,只要肯幡然悔悟,我们还是要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一来,各地当可传檄而定,也省去了我军不少的力气。”
何基鹏听他一番话,心中也冷静了下来,缓声道:“苏兵尉所言有理,就这么办。”说完又看了一眼高大义,说道:“高都统,本总管刚才有些失态了,你千万别多想。”
高大义只是不想对关东农民杀戮过重,见何基鹏已改了命令,也就顺势说道:“下官没能理解总管大人的深意,开口妄言,还请大人恕罪。”
何基鹏点点头,不提此事。问道:“诸位可曾打探到此间暴民军的头领是谁?”
蒋英琦答道:“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消息,这里是暴民军中白旗军的地盘,他们的旗主叫谷立勇。不过白旗军在暴民五旗中势力最弱,又被我们打了个猝不及防,估计想在全军老弱加在一起也超不过三万之数了。”
苏炎宁道:“白旗军既为五旗之一,实力不可能弱小到这般地步。我估计这里只是白旗军的一部分兵力而已。”
孙益顺道:“我也认为俘虏之言不可尽信。但北越郡暴民军军势确实极弱,估计不出半月即可荡平。”
何基鹏叹了一口气,说道:“关东有郡十六个,我们平定了这里,那里又乱,顾此失彼,奔波劳碌,不知何时才能尽灭暴民,还关东一个太平盛世。”
高大义道:“北越平定指日可待,我们糜集大军于此,徒耗军力。不如由下官带一部人马继续围剿此处的暴民,总管大人率主力另赴它处戮乱。”
何基鹏闻言沉思不语。孙益顺说道:“高都统所言极是。下官以为,北越之乱已不足为虑,我军应当挟新胜之勇南下七尾郡,彻底平靖西部暴乱。”
苏炎宁也附和道:“二位大人言之有理。下官也认为应当分兵南下。”
何基鹏双手扶膝,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留高都统率领两千镇军留守在此间剿乱,再以府军两千人襄助于你。蒋军尉所部依然充作先锋向导,随我挥军南下七尾郡。”
众将遵令行事。当夜,大军一分为二,何基鹏率主力一万四千余人,以蒋英琦为先锋,拔营向南,直奔七尾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