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教廷，没有魔道，大家都是普通人，那么林依缘也本应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过着如同普通女孩一样简单而幸福的生活，永远不用背负如此沉痛的命运。当戚霁月的心中这么想的时候，林依缘也正抬头冲他一笑，他心头顿时一热，不由得在内心祈求：如果时间能就此定格，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就在这次闲谈的第二日早上，戚霁月刚从车库里推出自行车，却见不远处林依缘正冲他挥着双臂：“我跟你一起去，搭我！”

戚霁月原谅了女孩一贯的自说自话，将她载到了学校去。林依缘果真不是一般的女孩，她不会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后将双手环住前人的腰，而是立在车后，双手按着戚霁月的双肩，任迎面的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尽情享受如同驰骋于无尽草原之上的感觉……这样的画面自也引得路人回头无数，戚霁月不由得紧张起来了，小声说道：“这里附近有许多学校的学生，你这样会被看见的……”

“没关系，看见又怎样？”林依缘凑到了他耳旁，“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才不管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呢！”

难道不应该低调一些吗？戚霁月不禁连连摇头：果然还是年纪太小，身处魔道的自觉还是不够啊！

戚霁月只把林依缘的这句话当成是骄傲女孩的玩笑话罢了，然而他却并不知道，林依缘口中所说的，恰恰就是真实的情况。当她对他说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时，同时也在他身后小心地观察他的反应，不料他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即使是笑着说一句“好肉麻哦”也可以啊，可是连这也是没有的……果然是让他当成一句玩笑给忽略了。

到了学校之后，戚霁月自是直奔图书馆而去，只留下林依缘一人在这偌大的校园里无所事事地瞎转悠。看着过往的年轻情侣手牵着手前行，女生们打打闹闹地自身旁跑过，还有夹着教案的老师匆匆行路的身影……这一切都尽在眼前，人人的表情都那样真切，可是却又有着那样无法抹杀的疏离感，令明明身处其间却只能旁观的林依缘感到压抑不堪。

很久以前，是自己作出了选择，远离普通人的生活，走上魔道。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记忆深处的哪一日，雷尼尔如同神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冷冰冰地向自己陈述既定的残酷事实，并且要求年幼的自己立即作出决定……这一幕至今仍清晰不已。虽然，到了现在，那么多年的平庸与寂寞，令自己也不禁对现状产生了怀疑，但这是唯一的选择。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自己一定会作出同那日一样的选择。

林依缘在道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回忆起自己这些年来的时光，往日抛弃孩童玩耍的时间不断刻苦修炼，的确使得自己比从前一日日更加强大了。然而，在变得更强的同时，却也发现这样的生活存在着缺憾：孤独、寂寞……一直以为自己与那些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大不相同，到头来却发现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倒也活得幸福，而自己却在众多组织成员中被彻底埋没了。如果不是无意中盯上了戚霁月，像雷尼尔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是绝不会亲自来找自己的。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为什么与自己同一水平的彦若飞，更有甚者，还有许多样样都不及自己的家伙，都在一步步走得更远，向上攀得更高……唯有自己，到现在仍然是个普通组员，那么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呢？！

“在这种早春时节，一个人独坐在寂寞的长椅上出神，的确是够文艺够浪漫的。”

最讨厌嘴里塞着东西讲话的人了！林依缘立刻转过头去，却见托斯兰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坐在长椅的另一端，手上抱着个红豆派像松鼠似的小口小口地啃着，一边眨巴着眼睛望向她这边。

“你怎么在这里？”林依缘没好气地问道。

“这所大学不是对外开放的么？”托斯兰反问。

“你少给我油腔滑调，死远点，哪儿凉快那儿呆着去。”林依缘根本就懒得跟他来什么礼节性的问候。当她亲眼见证他贪生怕死出卖战友的那一刻，她在内心已经给他判了死刑，并且永不赦免。如果不是因为有雷尼尔护着他，自己现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拳把他的下颌骨打得粉碎！

“小组员，这就是你对机密圈成员说话的态度？”托斯兰笑道，“况且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那小组员我就恭贺大人升迁大喜，”林依缘冷笑，“可别忘了去探望您那尚在狱中的故友，她也会由衷地替你感到高兴的。”讲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林依缘又故作惊诧状：“哎呀！都不知道她是否还健在呢？也许过不了那许多道程序，早早地见上帝去了！”

“何至于如此耿耿于怀呢？只是换个东家罢了，工作性质还是一样的嘛！”托斯兰望向她，“怪不得呢，我说你怎么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原来是因为对谁都恶语相向，跟所有人都关系恶劣，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呵呵，你跟我倒是一样的。”

“我跟你哪里一样？！”林依缘瞪大了眼睛。

“从前在教廷的时候，我讨厌那里所有人，他们也讨厌我。只不过看在蒙赛尔前辈的面子上，都不敢拿我怎样……只有弗大叔跟我关系还好，”托斯兰笑了笑，“只不过，他被那个德鲁伊给杀了，呵呵。”

“你还‘呵呵’，看来这人对你来说也没你说的那么重要嘛！”林依缘还是冷笑。

“不对哦，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撕心裂肺地闹腾都是没有用的，倒不如坦然一些吧。”托斯兰说道。

“那你那天为什么要哭？还哭成那样？”那天他哭得那样声势浩大，是个人都不会轻易忘掉。

“当感情涌上来的时候，理智就不管用了。只能说明，前辈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吧！”托斯兰很认真地说道，“从前，我一直是为他而活的，他一下子从我身边消失了，我当时真的觉得不知所措。甚至想过干脆自杀，随他而去。”他又接着说道，“但是，我又忽然想到，其实我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没有真正开始过。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我还没有想过，也还没有一个真正的答案。从今往后，我就要去寻找这个答案。”

一番慷慨激昂的人生宣言，真不应该从这个年龄的男孩口中说出来。若不是他太虚伪太会表演，就一定是他太过早熟。

“从前为你而活，现在我为自己而活，”托斯兰说道，“这正是我在给前辈下葬的时候对他说的话。”

“下葬？”林依缘不解。在她的记忆中曾经搜罗了一些传言：为了研究神佑之力，如若有此难得的实验体，应该早早地就被泡到罐子里去了。

“我向雷尼尔提了个要求，希望给前辈一个体面的葬礼，而且一定要基督教式的，”托斯兰说道，“最后给他头发上油的工作还是由我来完成的。这样的话，我对他也可说是没有亏欠了。”

雷尼尔竟会答应这要求……看来臭小子这回是将教廷给卖狠了，不知抖了多少了不得的消息给组织这边，才会有如此的待遇。

林依缘立起身，转身离开：谈话至此，已经够了，自己也不能再忍受他，哪怕是短短一秒的时间。而且，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也全都了解到了。

“别急着走呀，”那个叫人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聊天只是顺带而为，还有要紧的事情没交待呢。”

“有话就说，”林依缘停下了脚步，“莫不是组织上有什么要交待的？”

“雷尼尔叫你过去，”却听托斯兰说道，“马上。”

现在最可怕的，恐怕不是别的，正是去见自己之前所忤逆过的雷尼尔。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