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重阳夜两宴宾客_飘梦的红楼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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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重阳夜两宴宾客(2 / 2)

王昊又羞又恼,觉得自己的脸面已经被婆娘丢光了,他也很后悔把这帮子弟带出来献丑,看见下手王龙、王虎兄弟仍然在顾望厨房,便拿起筷子敲了一下桌子,说:“你们两个不是早就说肚子饿了吗?饭菜都凉了怎么不吃了?”王龙、王虎这才回过头来吃东西。一边吃一边不时地瞅着后头,见来来回回走出来的人只有朴氏和吴氏两个,不禁大失所望。

马琳的失望亦不比他们二人少多少。好好一个重阳节,竟然和这么一帮莫名其妙被称为“亲戚”的粗俗人度过,而且还是和一拨有重大盗匪杀官嫌疑的“亲戚们”度过,他心眼里就像掉进了一颗带刺的板栗果子似的,总有说不尽的别扭、隔阂与失落感。

他从来所赴的酒宴必会有合时宜善言谈的清闲文客作陪叙聊,或听曲,或辞令,或高谈阔论,或风流韵事,今日半分风雅的气氛也无,对面六个人:一个羞做语,两个心怀春,三个干瞪眼。七个人凑合在一张桌子上,半句投机的话也未曾说得,整个席间宾主之间没有过任何一句意趣交投的话来,不是客套话,就是闲话、应酬话和寒暄话,然后就是不停地举杯、喝酒、赔笑、吃东西,连异乡遇故人的亲切感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实在无趣之极。

至此时,他总算彻底领悟了王晨当年坚持以他入赘为条件方肯结婚姻的良苦用心,也真正明白了自己究竟结下了一桩什么样的婚姻:弄出了许许多多事端,担了许许多多的风险恶名,除了生得文朝、文夕、露珠这三个儿女之外,另外还添来了这许多没来由的亲戚,以及从前、现在和未来都必须要忍受的那了无止境的离愁别绪苦相思!

哎!倘若有她在身边,这个重阳佳节就不会过得如此乏味了!

王昊的娘子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她跟桌上的四个小孩子一块吃一大桌的菜实在没意思极了,忽然想起了堂侄女,隔着桌子问马琳:“我那个侄女到哪里去了?上次你说她在徐州给父亲送葬,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见来江州?”

马琳觉得好晦气,他记得当时自己用的不是这个词,而是“扶柩”,不知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就变成了“送葬”,再说这过节说什么不好,偏要说“送葬”的话。他不好怪客人无礼,只得耐心说:“大概是还有别的事情拖住了吧!”

“那可不一定。你被皇上充军发配的事早就在江湖上传开了,说不定过两天你们小两口就能团圆了!”

她如果知趣就此打住也不失为一团吉利,众人不料到她脑子里还悬着一根八卦奇筋,忽然又听她说:“本来我不着急她来的,可自打我那天看见你们家的这三个俊俏丫头的时候,我就替我侄女着开急了,你们说她怎么就这么大方呢?把自己的床誊给三个丫头睡,也不怕这么好的汉子给闹飞了!”

众人虽然都是粗鲁汉子,然而再不知礼也觉得她这玩笑话说得太过头了,大家又不敢瞎起哄,无不忍俊不禁。

王昊懊恼不已,此刻恨不得有条地缝钻下去就好,心里一个劲地后悔不该带这婆娘来搅局。马琳更是被这目不识丁的蠢妇闹得哭笑不得,没好气说:“从来没有誊床的事情,请夫人不必多心!再说我只是降了官职,还不叫充军发配。”

王昊娘子刚想说话,熟料王虎突然蹦出一句话说:“你都连降五级,那还不叫‘充军发配’,人家没立功的都升了三级了,这皇上真不知怎么做的?”马琳连忙摆手说:“你怎么可以公然诋毁皇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他都把你打到这儿来了,你还要替他说话做什么,干脆别干了,跟我们入伙算了!”

“入伙!”马琳大吃一惊说:“入什么伙?”

王虎刚想说话,这时,王昊他抓起筷子使劲在儿子头上狠敲了一下说:“你们尽说些混话!没规没矩的。”他毕竟是干过班头的人,知道这些话的分量。王龙说:“父亲你别生气,二郎说的都是兄弟们的心里话,现在江湖上差不多每个人都在这么说。”

马琳正在琢磨这“入伙”的意思很可能是指造反,一听王龙的话大吃一惊。他连忙站起来阻止住王龙的话说:“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可就要请各位再替我传些话给江湖上的朋友:马家累世受皇上恩典,位极人臣,莫说是受到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是受天大的冤枉,发配五千里,我也不会入你们那些‘没本钱买卖’的伙。请你们两兄弟以后不要再跟着那些混人胡乱说话,要知道你们这样胡乱说话会害死我全家的。”

王昊又羞又愧,站起来告辞说:“哎!我这浑家是个混人,我这两个儿子也是混小子,冒犯了你和家里人,千万海涵!别的就不多说了,天色已经晚了,我们也该走了。多谢款待,打扰了!”

马琳慌忙留客,王昊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留,众人跟着他羞愧出得门来,恰好撞上平安领着酒馆伙计送两桌酒菜回来。马琳见状又要留客,王昊坚辞不受,头也不回地领着众人去了,回到家里不免要将妻儿子侄俱都警告训诫一番了事。

他们离去后,马家的仆人都面对着酒楼送来的两大桌足量的酒肉熟菜犯开了愁,这么多东西他们几个人怎么吃得完呢?放上一夜又怕明日坏了。后来还是他们的主人替他们解决了难题,马琳想起菊花盛会已经散去,还有三十个公差在城廓里当值巡夜不能回家过节,就去将他们一起唤到自己家里来款待夜宵酒饭。

众人跟他干了一个多月,平日见他精明干练本事了得,早就心生钦佩,只恨无片刻闲工夫多相处,今日得知他邀请吃夜宵很是意外,一个不落全都到齐了,将一个不大的院落挤坐得水泄不通。马琳见他们对自己热情洋溢不似新来咋到时那般势利冷淡,也非常高兴,又叫夏金贵多买了两坛好酒来助兴。

住在附近的左邻右舍也都是在衙署里公干的师爷、书吏和公差之流,听见他们家院子里有好多同僚人士在热热闹闹地喝酒吃肉,也过来凑一分热闹。其中有几个人是天天跟着马琳外出办事的公人,多喝了点酒舌头管不住,便兴致勃勃地跟大伙说起了自己亲眼看见的“武尉大人拳打土豪恶霸”的威风事迹,他们说得绘声绘色,热血沸腾,把众人的情绪也调动起来了,一起拍手叫好。有两个青年当场说要拜马琳为师,他笑而不答。

接着又有两个人叙说起了一桩新近遇到的令人气愤的事情。原来“飞刀老李”生前曾经欠下了官府一大比税款,他一家老小暴死之后,留下一大片房产和良田按律应当依照户绝无主产业论处没官,以冲抵他家生前拖欠的巨额税赋,但当税吏前去封查李家财产时,却遇到了暴徒阻挠。冲突时,一个公差当场被打死,两个税吏被打伤,按理这么大的事情应当上报给知州大人知晓,可是不知怎么了,事情都过去七八天了,也没见有人去查那案子。他们两个正是被打死的差人的故旧亲友,所以知晓个中一鳞半爪,说:“这江州地界真是无法无天了,官差被打死了,居然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你说还有没有天理?”。

众人气愤填膺,议论纷纷说:“这些作班头的太黑了,只顾收黑心钱,连自家兄弟的性命也不顾,连我们自己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也瞒着不报,更不用说老百姓受的冤枉罪了!”

其中有几个跟江恒有过深厚交情的人,早就觉得这重阳佳节一堂聚会少了他是遗憾,这会听见同伴议论纷纷又联想到了江恒的冤死,说:“报上去了又能怎么样,江大哥是七品,连他的仇至今还报不了,跟别说是死的是个没品的皂隶了!”

马琳心有所触说:“我跟江恒生前也有过交情,虽然不是很深的交情,但也不能说是浅交情,他这么死了,我责无旁贷是要为他洗冤的,只是查了那么久什么也没有查出来,说来都是我无能!”

“你跟江大哥也有旧交?”

“他在京城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是我父亲的侍卫长。后来……”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咱们既然提起了报仇的事,我就干脆跟你们说说这事吧。这桩案子从头到尾就让我觉得挺怪的,七品武官在这里不是小官,照常理这样的人死在那个小地方,应该是件很大的事情,可为什么那个地方的老百姓什么话也不肯说话呢?他们好像就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有一个年轻气盛的公差脱口说:“你问的那些人都不是……”

“不是什么?”马琳见他欲言又止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时,坐在他旁边的钱谷师爷贺友归突然说:“其实我们都知道江恒被杀的原因,本来想盼着你来为他主持公道的,可是大家看见你一来的头一天就被庞大人…….我们都害怕你呆不长,所以不敢跟您说真话。现在看来,您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庞大人那里是困不住您的。为了给江恒早日伸冤屈,我今天就全都跟你说明了:你查不出线索来,是因为住在案发现场周围的那些村民都被掉包了,真的人早被拘到大牢里了。”

“什么,一个村十几户人家全被拘禁,是什么罪名?又是谁干的?”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村一百来口人都是以买私盐罪被关的。这个村以前一直都有卖私盐的光顾,我们通常只抓捕盐贩子,不抓村民。可是,前几天我和我侄儿回家看父母,偶然路过那里,去找一个熟人,可进了村子我们两个却发现村子里的人全换了。后来我一查才知道:就在你来的前一天,漆班头去了那个村抓盐犯,他把整个村的村民都一块拘了进去,说是他们公然抗法要严办。然后那个村子就马上住进了一些外县来的流民,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换回来。”

众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一个个张口结舌,想不通事情原由,漆班头所为固然古怪,可是他为何费这么大的力气来隐瞒真相呢?为什么他不采取更简单的办法隐瞒真相呢?比如通风报信,比如杀人灭口,再比如贿赂买通,或者别的什么简单点的办法呢?

“那些村民还关在牢里吗?”有人在问。贺友归回答说:“没有,他们只在牢里关了十天,挨了些皮肉苦就被一个财主保释了。现在住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个财主姓王名叫王昊,自称是他们的远方亲戚。”

“姓王?王昊。这事情看上去合情合理,就是有些不对头。”贺友归若有所思说:“太巧了!巧得有些离谱,但我就是想不通离谱在哪里。”

只有马琳才能想通其中离谱的关键所在,他暗想:“这个漆班头并不认识我,他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他自己,他是在为一群认识我的人做事。因为那些作案的人知道,通风报信,杀人灭口,贿赂买通等等,那些简单的办法全都不可能瞒住我。他们害怕与我为敌,就事先想出了这么一个偷天换日的方法隐瞒真相。

看来只有精通衙门办案手法的人才能想得出这么个法子。王昊恰好就是徐州做班头的出身。这么做了之后,从前住在村子里的人们不会察觉他的目的,后来搬进去的流民也不会清楚他的用心,而差人们又都不认识那些村民,不可能会发觉这里面的问题,庞知州更是不可能想到一群公然抗法的刁民会跟这个案子有关联。

百密一疏,他只是遗漏了一个可能性:有可能会有认识那个村子里的人来找他们,从而使破绽暴露,但他偶然发现之后更大可能性会是什么也不说,或者什么也不做,或是以为他们搬家了。

如果不是今天这个特别偶然的机会,如果不是看见马琳苦干了一多月所展示的卓越能力给了大家以匡扶正义的信心,谁还能有这样的智慧和勇气来揭开这瞒天过海的巧妙计策呢?

此刻,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马琳,他们希望他能做出令他们期望的表态。但是马琳却犹豫了,他正面临着一个更艰难的选择:是抛开私情将漆班头和王家的人统统正法好呢,还是继续装聋作哑让这个谜底永成海底呢?

他想:王昊煞费苦心地在我眼皮底下布下这么一张迷局,然后又两度前来拜会攀亲,足以表明了他们不愿与我为敌的态度。他们现在由邪入正,也算立地成佛,我于情于理不好再追究他们了,只是如果就此揭过,那江恒的案子如何了呢,难道就这样让他冤死了?

毋庸置疑,选择后者就等于自己向众位衙署同僚表明自己在公开纵然犯罪,但如果选择撕破脸皮,那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后果必然将是王氏家族全体幸存人员的殊死报复,以及王榛榛的终生怨恨。他反复忖度一瞬间就跳出七八个点子,无从决断。

末了,他不由不生发出一腔莫名难状地慨叹:这个养育了王晨父女的王氏家族,真是高深莫测!他们成可为将魂,败可为盗匪,进可为侠义,退可为豪强。勇武横强,游刃于朝廷与江湖之间,着实可畏!我拖家带口,人单力孤眼下,万万不可与他们这等强横之人为敌。

最后他决定选了一个拖延的办法,他小心地说:“这件事我们必须从长计较,……漆班头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在惩办违抗盐法的刁民,然后顺便解决一些流民的住房安置问题,我们知道那些村民的下落就足够了。我想我们还是从‘飞刀老李’的遗产案子上入手深查。这样或许更稳妥、更奏效一些!”

众人听了纷纷竖起大拇指说:“高见,高见,不愧是作过大将军的人,就是比我们足智多谋!”

马琳听了啼笑皆非,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没有拿定主意是否去追究那群罪犯呢?他甚至还没有弄清楚该不该将他们绳之于法,但眼前众位同僚表现出的交口称赞的态度却使他打心眼里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自信感。

现在,他越来越可以肯定自己留下来的初衷是对的,他觉得自己又一次在人生的大转折面前走出了一步最正确的选择。

那么,马琳究竟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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