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迪很严肃地说:“这本书名叫做《从政史鉴》”
何哲不高兴地问:“《从政史鉴》?这怎么联系得上?”
杨迪思维敏捷、明快、准确,且逻辑性强,他有感而发,对何哲这个迷作了一个令人不得不叹息的新解,他说:“中国的文字一字多义,如远看山有色,的“远”字,即可做距离解,也可以说是时间,比如说“远古”等。书记所出迷语的第一句,是讲历史虽然离我们远去了,但记录下来的政事还历历在目,色彩斑阑历史告诫人们,以史为鉴,召远在修近;近听水无声,是寓意当今、现在、眼前,或者说直指身边平常的人、平常的事,然而,人们往往贵远而贱近,既然如此,便象无心自闲的水,噤若寒蝉,因此就很难察觉孰贤孰佞。它暗示从政者,民之归仁,犹水就下,要以水为镜,以人为镜;春去花还在,说明春去春来,潮起潮落,世事的变迁如行云流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自然规律,历朝历代象春天一样过去了,他们所留下的政绩与名声成为人世间的美谈,如贞观、元景之治等,善政如草木,告诫执政者应予因时立政,给后人留下鲜花一样的美名;人来鸟不惊。这一句有两说:一曰稳定的政局,和谐的社会,一派升平景象;二曰,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只要无愧于人民,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谜底是一幅深藏哲理的山水画。若弄个小结,那便是:身边明如画,眼底觉未真。多少平常事,难倒执迷人。我的猜解,不免有杜撰之嫌,牵强附会了。“
杨迪颇有见地的解谜,虽直率也委婉,在坐的人虽则佩服他的文思,同时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尤其是达希闽,他的心象被针扎似的难受,只有刘驰第一个表示肯定。有一定文学根底的何哲听了,脸不由得抽搐了几下,自我解嘲地说:“杨副镇长的这种解法好哇!也是对在坐的特别是对本人的提醒啦!是的,是一幅深藏哲理的山水画,如果用谁的两句诗概括便是:赖有政声远,长令宇宙新。”
“王维的诗。”杨迪补充说。
何哲“嗯!”一声。
刘驰始终默默地看着玉泉湖水,无意识地轻轻说了一句:“玉泉湖里的水好清噢!”
何哲看了一眼杨迪,寓意深长地说:“是呀!水至清而无鱼啊——!”随即端起酒杯笑道:“好了好了!不猜谜了,我们还是来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另一支—吃文化好吗?”
达希闽第一个响应,他说:“我们中国说是吃文化,实际上不如外国人会享受,外国人喜欢野餐,而我们却把野餐当成叫化子生活。这就是观念的差异。”达希闽的喧宾夺主,也引起了共鸣。
“是的呀!我觉得在外面吃东西感觉蛮好哇!过去防洪担堤蹲在土坑里吃饭,那味道不知有多美,三扒两搅,鼓眼一吞,一碗饭不到三分钟就完了,有时,连菜都不要,好多年不在露天下吃饭了。”
“当然咯!今后,大楼盖起来了,那也不一定就硬要在外面吃饭,说不定,我们今天这个野餐的位置就是未来的西餐厅呢!这就是何书记要实现的‘赖有政声远,长令宇宙新啦!”
“哈哈哈……。”大家都被达希闽描绘的美妙前景陶醉了。
“讲得好!来!干!不要说我是大跃进过来的人,想得到就办得到。什么叫开拓精神?这就叫开拓精神。”何哲一听达希闽说这里就是未来餐厅的位置,又是一项‘长令宇宙新’的政绩,高兴极了,一扫适才杨迪解谜时的不悦,和大家频频举杯相庆。书记如此肯定,众人不约而同。七八个人举杯,吆喝薰天。附近的玉泉湖水也被震荡得泛起微波。
酒足饭饱,有两个副手又拿了点吃的起身到湖边逛悠去了,杨迪这时也起身回到原来的树下躺在那儿看书。何哲与姬镇长几人吃得时间比较久,喝得也比较多一点,达希闽一直陪着两位主要领导,鲍世哉也一直在他们身边侍候着。
镇长把屁股往何哲这边挪了挪,说:“深圳原来也是一个镇,现在成了一个全国闻名的现代化城市,临江就在阳春市的鼻子底下,连一个象样的宾馆也没有,是说不过去。”
一个副镇附和着说:“就是嘛!城里盖栋楼光征地费就不得了,起码我们就不要花这笔冤枉钱啦!”
“砖,砂、石完全可以自产自销哇!”另一个插话说。
“还有用工,民工多的是嘛!烂便宜,造价……。”
达希闽听到这里,忙插话说:“其他我赞同,至于用工,还是要从质量考虑,这不是一般的民用建筑。没有资质的工程队伍是不能承担这项工程的。”说完看了何哲一眼。何哲虽然有点醉意了,但他还是肯定地说:
“那是,小达说得没错,做就要做最好的,尤其是水上施工,不是儿戏。”何哲见大家都不吱声了,又摸起杯子说:“来!今天天气不错,秋日胜春潮哇!野餐安排得也好,真可谓:‘雅可怡情,最堪适口。青田之壶,愈倾愈溢。’来来来!喝他个痛快,干!”说完,举起杯划了个半圆形,简单与几个人一碰,又是一口闷了。
达希闽奉承道:“何书记才情横溢,出口成章啦!”看了一眼在坐的人,显得很稳重地说“您的指示很重要,当然,现在说那些还为时过早,前期的工作还是大量的,想细一点、周到一点,我们做具体工作的责无旁贷,书记,镇长,各位领导,我小达一定尽职尽责,你们只管吩咐,我跑腿就是了。”
大家也都知道达是何哲身边的红人,就象省长的随身秘书一样,他的话音一落,都来捧场,少不了为他评功摆好,达希闽也表示谦逊一番。
吃得差不多了,何哲提议绕湖看看,大家都赞成。他们随达希闽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杨迪跟着走了一段,毫无兴趣地看了一会儿,托故提前走了,其他人都乐呵呵地留了下来。众人绕湖边约溜哒了半个来小时,回到原地继续喝酒。杨迪不在场,高潮一个接一个,直喝到日头偏西,六瓶五粮液喝了个精光,八个人中间有三个不胜酒力,不可能平均分配。达希闽虽然也能喝点,但他的主要精力放在劝酒上去了,书记镇长自然成了中心人物。看到两个头头已喝到分不清东南西北,有的便放下他们去钓鱼去了。八个人放倒了四个,何书记四脚仰天鼾睡,镇长大人侧过一边象打太极拳,那两个副职也伸展腿脚打着呼噜。
达希闽仍保持清醒,他个别对鲍世哉说:“你把场地收拾一下后先回去,这里由我来处理。看来晚餐你就不必安排了,我们回镇上随便吃点东西算了。”世哉答应着,随手从提包中抠一叠钱递给达希闽。
鲍世哉走后,达脱下自己的上衣盖在何哲身上,收拾完场地便坐到何哲原来钓鱼的地方钓鱼去了。
秋景宜人的玉泉湖边,阳光是暖融融的,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舒服极了。斜阳西挂,低垂的杨柳被微风吹舔着湖水,湖对面卧牛形的山坡下,几头黄的黑的白的牛羊在攒动。绿草茵茵的湖这边,此起彼伏的阵阵鼾声,似风吹草动。默默无言,一动不动的垂钓者们,如泥塑木雕。这活的画面,藉以浮光掠影,更显得旷野的宁静。达希闽暗自为他这不一般的成功创意,情不自禁地轻轻哼起一段地方戏,“暖风吹得游人醉,蜜蜂飞过野花香。牧童短笛横牛背……。”这是他从小就跟父亲学唱过的,与眼前的情景可谓相得益彰。不知咋的,他哼着哼着,忽然觉得百感交集似的打住了,心里一阵翻腾,象是刚才吃的东西中了毒似的。
“就地取材,砖、沙、民工、烂便宜……。”
这几句话总是在脑海里拂之不去,胸口上堵得慌,象是被人猛击了一掌。“他妈的,想得比老子还周到,就地取材,哼!那还搞个屌哇!”他不由得向刚才那几个说这话的人狠狠地瞟了一眼。鲍世哉走后,心里觉得好空,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侧面见何哲翻了个身,突然又停住了,只好低着头看着水中的垂钓。